“当年你们在海边比试时那套剑法,后来我见到阿兄又练过几次,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再见到它——”严辛荷想起了比武大会,“是在若风和弈儿比试的时候。这几日我在想,弈儿之所以对若风有好感,说不定是见到那套剑法觉得亲近吧。师兄觉得呢?”
“也许是。”应松玄觉得天意有时弄人。数年前他在凡间教叶若风功夫时,选了那套适合年轻人的剑法。后来严析葬身于归墟,他再也不愿意回首过去,便没再碰过那套剑法,也绝不会再拿它来教徒弟。没想到叶若风偏偏把那套剑法记得最牢,好不容易使出一次,偏偏又碰上严弈。
这段“孽缘”,怎么像是他一手促成?
他心中抽丝剥茧一番思虑,脚下却并没有放慢动作。直到严辛荷说:“这里太黑了,我看不见了。”她退回应松玄身边,胡乱摸索着抓住了他冷冰冰的手。
应松玄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只把衣袖递给师妹牵着。他念了一道长明诀企图照明,但严辛荷说周围仍是漆黑一片。
两个人都看不见,应松玄便不需要严辛荷带路了,他已经习惯黑暗,走在哪里都是一样,视觉失去了作用,他依靠神识感知外界的一切。
严辛荷跟着他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听到他说:“到头了。”她不知道这个结论是怎么得来的,伸手在黑暗中抓了一把,不由得冷呼一声“呵!”
“摸到了什么?”
“好像是毛发。”
“退后,我来。”应松玄上前一步,伸手一抚,果然摸到一大丛毛发,手感粗糙,似有结块。他轻轻朝下一捋,数条毛发从指缝间划过,长度三尺有余。
“这是什么?”严辛荷声音微微发颤。
“是个怪物,个头不小。”应松玄单手拨开怪物厚实的毛发,把手心贴到它皮肤上,那皮肤冰冷、僵硬而粗糙,没有一丝生气。“它好像死了。”
“死了?”严辛荷修为不低,胆子也并不小,但关于几百年前那头海怪的恐怖回忆突然浮上心头,她只觉得惶惶不安,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双手和声音一样发起抖来。“颛——顼——手记,在——这里吗?”
“嗯。”应松玄非常肯定,“师妹松手,我去看看?”说话间他双脚轻点,一跃而起,根本没给师妹反应的时间。
空气里弥散着浓浓的死气,给人一种无法摆脱的压迫感。但在死气之中,应松玄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灵气。他伸手去探灵气的源头,先是摸到一大块凹凸不平的皮肉,或许是怪物的脸,随后是一架宽大的下颌骨,再往下便是杂乱而密集的毛发,像沾满污垢的蓑衣。
他忍住嫌弃,凝神感受指尖微弱的灵气。手掌在怪物的躯体上一寸一寸移动,那灵气慢慢从指尖蔓延到手心,一点一点变浓。探到怪物腹部时,灵气直冲掌心,他运转全身仙气齐聚于此,强劲的吸引力喷薄而出,怪物腹腔倏然破开巨大的洞口,灵气的源头瞬间被他吸入掌中。
颛顼手记到手,是一幅材质不明的卷轴。
“师兄小心!”应松玄刚要落地,忽然听见严辛荷尖叫,“是獓狠,它没死!”
獓狠睁开了眼睛,眼眶放出绿光,庞大而丑陋的躯体暴露无遗,它头上立着四根粗壮的长角,纷乱的毛发的确活似肮脏的蓑衣。四根玄色链条捆住它的四肢,它以直立的姿势被囚禁在幻影之桥尽头,颛顼大帝把手记藏在它的腹中。
然而他做这一切并非埋藏手记这么简单,他用手记进一步压制了獓狠的邪气,一旦手记被取出,獓狠杀伤力剧增。
獓狠被颛顼手记控制了百万年,此刻摆脱束缚,怒目一睁,凶残之力势不可挡。巨大的蹄子甩得玄色链条疯狂扭动,撞击声震耳欲聋。一旦怪物挣脱链条,后果不堪设想。他们不能取了手记一走了之,必须将怪物彻底制服。
应松玄挥动行云剑刺向獓狠,剑身不偏不倚插入獓狠躯体,暗绿色血液当即在剑刃上凝结成冰。剑气顺着獓狠血脉长驱直入,形成无数冰刃从内部发力,企图使它爆体而亡。
但这一招对远古凶兽竟不起作用,獓狠戾气暴涨,行云剑被强大的气流冲出,急速倒退时竟划破了主人的手。
“你的手!”严辛荷一声惊呼,挥剑上前联手作战。
“不要乱来。”应松玄不想让她参与。
严辛荷哪里肯听,她借着幽暗的绿光看见一样熟悉的物件,“它角上有镇邪锁!我去取来。”
她还没靠近獓狠头顶,獓狠双眼一闭,绿光骤然消失。她两眼一抹黑,被獓狠一蹄子踢中膝盖,噗通一声摔在桥面上。
应松玄顾不上查看她的伤势,迅速飞到獓狠头顶,拂过它四只长角,一只金锁被他吸入手中,正是镇邪锁。
他催动镇邪锁,原本孤零零的一只锁竟能自我复制,迅速变幻出几百个一模一样的锁。锁与锁环环相扣,连成坚不可摧的镇邪链,死死缠住了獓狠。獓狠越是挣扎,镇邪链缠得越紧。直至功力耗尽,它终于不再动弹。
应松玄再度拾起行云剑,一举刺穿獓狠躯体,獓狠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成冰。行云剑杀意骤起,无数冰刃同时发力,怪物回天乏术,再无丝毫生机。
幻影之桥剧烈晃动,轰然坍塌,阵法顷刻消散,海水扑面而来。
应松玄拽着严辛荷冲出海边,回到念生桥上。
“应师兄比几百年前进步了,还能想到拉我一把。”严辛荷弯腰捂着膝盖,笑了笑又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阿兄的镇邪锁,原来忘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