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瑾起身将纸条递过去,石远连忙起身接在手里,打开细看,就见纸条上所写的,是一年之内,从京都运至堡寨的粮草、军饷、皮甲、刀剑等物数量。
“这是——”他微皱眉头,看向邬瑾,忽然灵光一现,低声道:“你要查这些东西的去向?”
邬瑾挥手示意,正堂中侍立的下人鱼贯而出,关闭房门,远远立于院中,低头垂眼。
他撩袍坐下,在鼓噪的风声中点了点头:“总要有人查的。”
石远虽然疲于奔命,但纸上所写的字里行间,都隐隐浮现出他不敢触碰的权柄,声音变得很轻:“还是不查的好。”
邬瑾笑了笑,问道:“这些东西离开宽州,在济州洛水码头上船时,船行是否知晓?”
石远答的很快:“知晓,上船的东西,哪怕是一筐樱桃,都要将单子送去船行,交够行费,才会放行,但是依我所见,见不得光的东西,会用别的东西遮掩。”
邬瑾点头:“所以想请你帮忙,你若是以一条大福船入船行,所能知晓的,就不仅仅是眼前这些东西了。”
屋中一时变得极为安静,石远耳中,只剩下自己粗糙的喘气声,怔忡之间,他意动了。
他捏着纸条坐了回去:“这么大的事你就这么和我说了?你不怕我说出去?”
邬瑾道:“我相信的是莫姑娘的眼光,她送你一条福船,你便值得这一条福船。”
石远始终觉得不妥:“那、那你也该。比如用我的身家性命威胁我一番。”
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笑容满面,就好像此事不值一提一般。
邬瑾一笑:“杀戮只是失败的注脚,无需大肆宣扬。”
石远心头一跳,抬头看着邬瑾的面目,从他温润如玉的皮囊之下,看到了寒潭深渊般的危险。
一股骇然之意涌了上来。
外面晚风扯紧,狂呼之声不断,卷着折断的树枝、树叶,打的轰隆作响,幸而宅院深深,又有门窗阻隔,只是听着令人心惊。
邬瑾面不改色,任凭他打量。
石远垂眸思索,半晌后道:“既然你坦白,我也说实话,我常在宽州和济州之间行走,见过不少商队,码头上的事情也见识过,你要查这个,是为了抓到王知州的把柄吧。”
“是。”
“很难,王知州从不出面,他手下商户也早已经打通码头上下,纵然是查,也还有市舶司掣肘。”
“知难而行也。”
石远默然良久,将那纸条塞进了袖子里——难,但他决定了,要这条福船。
“邬兄,你有陈仲举之德,我虽比不得徐孺子,但也感激你礼贤之情,码头船行一事,我一力应下,三缄其口,凡堡寨之物从码头过,我都极力留心。”
“如此,我先谢过。”
石远心中有了事,便坐不下了,匆匆起身告辞,走出门去,就见外面依旧是狂风不止,刮的人睁眼不开,这回他极力挺直了背,一鼓作气钻进了风里——什么风都刮不倒他,他有一条能装五千料的大船!
石远走后,邬瑾也慢慢走回山野居去,站在窗边,心中一遍遍琢磨着王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