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洽是建文帝的主录僧。当初,成祖进入南京,有人说建文帝装成僧人逃走了,溥洽知道这件事,有人则说建文帝藏在溥洽家里。皇上便以他事为由禁锢溥洽,而命给事中胡濙等到处寻找建文帝的下落,一直都找不到,溥洽被下狱已有十余年。直到这时,成祖答应了姚广孝的请求,马上下令将他放出来。姚广孝叩首拜谢。
不久,姚广孝病逝,终年八十四岁。成祖废朝二日,以僧人的礼制安葬姚广孝,追赠他为推诚辅国协谋宣力文臣、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荣国公,赐谥恭靖,赐葬于房山县东北,还亲自为他撰写神道碑铭,并授给其养子姚继尚宝少卿的官职。为纪念他,成祖皇帝在庆寿寺中设立了少师影堂,供奉其画像和遗物。由于朝廷重视,加上覆盖在姚广孝的传奇经历,莫名而来的香客不计其数,一时之间香火大好,但凡来长安街的没有不到庆寿寺的道理。
杨峥与那男子进入庆寿寺的大门,见寺庙修得富丽堂皇,虽还有些没有完工的样子,但寺庙十分的宽阔,加上是名寺,所以来游玩的人并不少,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倒也热闹。
说得最多的无疑是这寺庙的正主儿姚广孝,有人赞他德全始终行通神明,功存社稷,泽被后世,虽是一介和尚,但建功立业的手段却不输历朝历代任何一个人,言语之中充满了向往之意。有人说好话,自是有人说坏话,坏话的大意是姚广孝功勋虽高,却不地道,坏了本朝的正统,言辞之中还拿出了姚广孝晚年的琐事来说明自己的正确,其大意是姚广孝晚年著有《道余录》,诋毁以往的儒者,知道这本书的人都开始轻视他。姚广孝到苏湖赈灾时,曾到长洲见姐姐,姐姐却闭门不见,便又拜访故友王宾。王宾也不肯相见,只是让人传话道:“和尚误矣,和尚误矣。“姚广孝再去见姐姐,却又遭到责骂,说他误国,没有他也许今日的朝堂会更好一些。
双方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不服不了,少不了争论以一番,起先还能保持克制,尽量做到说些道理,说些往事,可越到后来便渐渐失去的理智,几个刺头便抡起了袖子开始大打出手了。
一人叫嚷,立即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如此一来,本是一件小事竟演变成了一场群殴了。
大明气度万千,来往游客不少,争论打斗之事并不少见,但在寺庙里动手的杨峥还是头一次看到。
跟在杨峥身旁的那男子似是极好奇,瞅着眼前的空隙便凑了过去,杨峥怕有个闪失只能跟上了。
拨开围观的人群,便见争论双方,左侧的则是一帮读书人与姚广孝的为人十分鄙视,认为姚广孝虽有功勋与社稷,但人品却是十分的不堪,这样的人就算功勋再大也不能受到天下百姓香火供奉。
而右侧则是一帮鲜衣怒马的锦衣卫其中还有不少东厂的番子,个个争得面红脖子粗,他们则认为姚广孝以一己之力辅佐成组爷成就万世基业,功不可没是大大人才,当受百姓的香火供奉。还说本朝王公公就是这样的人。
本来双方就怒火冲天,不提王振还好,一提王振也不知那个胆大的破口大骂了几句,刚刚平息的火焰立即重新燃烧了起来,抡起了臂膀就开始打斗起来。
读书人虽是体格健全的男人,但比起东厂的那帮番子还是差了点火候,一番打斗下来,竟有四五个读书人躺在地上起不了,哎呦哎呦的叫唤个不停。而那帮东厂番子好不得意哈哈大笑不止。
读书人虽说打架不擅长,但骂人却是一流的,一番怒气之下破口大骂,那些圣人的道理全都骂了出来,骂到最后似还是不解气,什么下流的话儿也全都骂了出来,一来二去,自是引得那帮东厂番子不满了。
眼看再要闹下去必是一场人间惨剧,一直躲在了后堂的主持枯木大师才皱着眉头走了出来,站在双方中间也不等对方说什么,先左右行了一礼方才开口道:“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诸位都是读书人,该知道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实在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大打出手,又违佛家清修折煞了性命……?”
老和尚话尚未说完,右侧的一个东厂番子骂道:“死秃驴,少给小爷来这一套,我问你以你老看,这姚广孝如何?”
老和尚虽是佛门之人,但在这京城脚下也并非对朝廷一无所知,一看那东厂番子身上的服饰,便知道这几个人便是东厂王振麾下最得力的番子了,得罪了他们后果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虽说这座寺庙仗着姚广孝的缘由,朝廷多有庇护,可架不住世人对姚广孝的人品实在看不上,尤其是那些读书人,认为这个黑衣宰相就是一个纯粹的混世魔王,根本就不配后人给他供奉香火。
“还不快说”。那东厂番子有些不耐。
这边读书人心头不满,领头的一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大师,您可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
老和尚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脑门便流了下来,这话儿他可不好说,这事儿摆明了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别看这帮读书人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可当真得罪了他们那也是会杀人的,况且这里里外外少数也有上百人,当真说错了话,还不得把自己这把老骨头给拆了,再看那些东厂的番子,他们未必喜欢姚广孝,只不过争论到了这儿,与面子上总不能输给了这帮读书人,再者这帮东厂番子一早就标榜开了,当今的王公公就是昔日的姚广孝,生平不问功名利禄只求江山社稷,话儿说错了得罪的可不是这帮东厂番子,而是他们身后的王公共。
如今王公公权势滔天,据说就连内阁的那位小杨大人看了他老人家也是低着头走的,皇宫里的那位小皇帝更是对其信任有加,得罪了他的下场怕是好不到那里去,一想到这些顿时头大,他虽是佛门中人,但平日里最是胆小怕事,在这京城之地也是日日小心谨慎,哪知还是碰上了这帮挨千刀的麻烦事,心头的苦楚可想而知了。
耳旁听双方的呵斥,他着实不该如何作答。
“你这个老秃驴磨蹭什么呢?”一个东厂番子不耐烦的呵斥道。
“可不是,你该不是准备昧着良心说吧,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这寺里的主持,昧着良心说假话可是无颜见佛祖的。”另一侧的读书人也不甘示弱。
“快说”东厂番子再一次呵斥了声。
眼看这局面要闹出乱子来,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姚广孝虽是个和尚,但始终未曾放弃成就大业的抱负,追求功利,仰慕元初僧人出身的开国功臣刘秉忠,欲成开国建业之功,他经人举荐成为燕王的重要谋士,随燕王至北平,参与夺位密谋,成为燕王的重要谋士,以天下为己任使得燕王坚定夺位信心。此后,仍多赞谋帷幄,终使朱棣夺得皇位,成祖爷能以区区燕地一方土地敌全国兵马,且最终获胜姚广孝功不可没。”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人堆里一个模样身材欣长,模样清秀的男子摇着纸扇侃侃而谈。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得那人接着说道:“此后太子朱高炽继位,是为仁宗。姚广孝曾在“靖难之役”中辅佐为世子的朱高炽坚守北平,后来又实任太子少师之职,辅佐太子朱高炽留守南京监国,朱高炽对姚广孝也是满怀崇敬之情的。朱高炽继位为帝后,再次对姚广孝给予表彰。洪熙元年三月二十日为姚广孝去世七周年纪念日,朱高炽亲自撰写祭文,遣其嗣子姚继致祭,盛赞姚广孝有功于朝,于皇帝朱棣“相与合德协谋,定大难,成大功”,又说“朕皇考太宗文皇帝以大圣之德顺天应人,再安社稷,弘靖海宇,茂建太平,亦皆赖卿等同心同力,以辅成大业”,于是援“古今通规”,“生则同其富贵,殁则陪其祀享”,复加赠姚广孝“少师散官勋爵,谥号悉如旧”,并特命将姚广孝配享明太宗庙庭。配享庙庭,应是姚广孝作为朱棣谋臣的最大荣誉。通观太祖,太宗开国两朝配享太庙名单中,十六位功勋自中山王徐达以下,皆为出生入死的武臣。以文臣位列功臣配享之次者,仅有姚广孝一人。由此可见姚广孝为人了。”
此番话一出,立即引起了那帮读书人的不满,纷纷对那人侧目而视。
不知是因那男子高贵的气质,从容不迫的模样让一干读书人不满轻举妄动才没有骂出声来,只听得为首的也读书人道:“姚广孝功勋是不小,可人品不见得那么好吧?”
“就是,就是,我可听说了姚广孝早年到苏湖赈灾时,曾到长洲见姐姐,姐姐却闭门不见,便又拜访故友王宾。王宾也不肯相见,只是让人传话道:“和尚误矣,和尚误矣。“姚广孝再去见姐姐,却又遭到责骂,亲姐都如此,可见人品如何了,我辈读书人当以气节为重,似这等为了一己私欲便搅动天下的狂妄之徒,有什么值得我辈敬佩的。”
这话儿立即赢得了不少读书人的认同,纷纷叫好。
那人笑而不语,道:“大明天下之大,疆土之广,古往今来少有,若人人如诸位这帮想法,还谈什么建功立业,以我看这人啊人品是重要,可光看人品不注人的才情怕也是不行的,昔日魏晋南北朝以品级论人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只要你出生在上等人家,不管才能和品德如何差都能顺利做大官;如果你出生在下等人家,不管你才能和品德再好也没办法做大官。说的不就是人品么?我朝永乐爷取得天下后广开恩科,录取天下有才之人,这才开创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永乐盛世,诸位是读书人该当明白,一个朝廷若只是局限人才的品性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姚广孝人品固然不佳,但也没有犯什么大错,为何就得不到我辈的敬重?”
那人话尚未落地,一直观看的东厂番子立即纷纷叫上好来,为首的一人道:“这位小哥说的太对了,想我朝读书人那个都看不上咱们的王公公,都说这太监是祸国殃民的祸害,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吃了他们的肉,这些年没少闹腾,可事情真是这样的么,自从咱们王公公开始着手朝政,这长城也修了,叛乱也平了,就说东南沿海的那帮可恨的倭寇也给赶出了沿海,这份功勋,我朝也就是那位小杨大人能比的,可这帮读书人却抱着成见对王公公多有诋毁,亏得是当今圣上英明圣武才没有上当?“
“哼,要说这姚广孝倒也罢了,这和尚人品是不怎样,可也算是心有是非之人,他老人家以功勋位居宰相之位,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大肆敛财。相反地,他保持了一个和尚的本色,视金钱如粪土,永远不蓄钱财。他曾因公干到家乡长洲,把朝廷所赐的金帛和财物都分给了宗族乡人,自己不留积蓄,这份视金钱如粪土的操守自有我辈风范,可非是王公公可比的”。
“可不是么,我等可听说了,王公公这几年勾结内外官僚,擅作威福。在京城东造豪华府第,大兴土木;逐杀正直官员,三年前于相公从外地返回京城,只因没有给王公公送礼,来到京城,结果被王公公暗地指使其党羽李锡给他加上对皇帝不满的罪名而关进监狱,并判处死刑。若不是山西、河南两省官民进京伏阙请愿的压力下,王公公迫于压力才免了于相公的死罪。我大明只怕又有一个正直之臣冤死在大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