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澜回到听雨阁时,一更的梆子已经响过一遍了。
听雨阁内寂静无声,整个院字却在必经之路上燃着灯笼。一条明亮璀璨的道路直直通向正房去,那里灯火未熄,隐隐还可窥见女主人在里边走动的倩影。
沈廷澜心中该是轻盈温暖的,一如他每次外出归来,看见屋内的灯火,总会生出压抑不住的迫切及欢悦。然而,此次他却步履沉重,心凉的似沉浸在冬夜的冰泉中。
院内的丫鬟看见他的身影,欢喜的小跑着往屋内通报去了,片刻后就见一个身着桃红衣衫,身形绰约多姿的小妇人从屋内急匆匆走去。她面上的笑容柔媚动人,眼里的深情盈盈似水,她眸光似嗔带怨,冲过来就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撒娇的声音似呆了钩子似的,她身躯紧贴着他,丰满的柔软挤压着他的手臂,哼哼唧唧着表达不满,“说是片刻回来,结果荣安等你都等到睡着了,你这当爹的才进院子。回家后别说和儿子腻歪了,反倒拉着大哥说不完的话。夫君,你是忘了你早就成家,有娇妻幼子殷殷盼望着你回来共叙别情么?”
沈廷澜心中还有诸多疑问和不解,他回来路上,也想过若周宝璐当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她远不是她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完美无瑕,反倒品性卑劣,他是不是会失望,会不会就此冷落她?
但此时娇妻在怀,她眸中满满都是他,望着他的视线中多了几许痴情与执拗。
沈廷澜知道,这个女人是真心喜爱他的。或许她表里不一,或许她当真对桑表妹心存恶意、故意刁难,但小姑娘们不都是如此么?更或者,确实是桑表妹之前做了过分的事儿,以至于至今仍让夫人意难平?
沈廷澜又想起瑶儿和舅舅家的灵薇表妹,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明明关系好的跟一个人一样,可两人也隔三差五闹别扭。瑶儿时常放出豪言:再不让徐灵薇进武安侯府的大门!再不许她和我睡一张床,让她睡灶房去!她必须陪我条一模一样的裙子,不然我就告诉舅母,徐灵薇嫉妒我,她故意剪坏我的裙子!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瑶儿大放厥词,可每次都只是喊得响亮,最后她的豪情壮志一个也没有实现。
而夫人迟迟不去接桑表妹,或许是有苦衷;她将桑表妹安置在蔷薇苑,或许当真是给一个小小的教训那么简单……
任凭沈廷澜再怎么找借口,此时他依旧不得不承认一件事——瑶儿和周宝璐,她们当真不同。瑶儿的刁蛮在嘴上,她从来都是只说不做。而夫人的恶劣在心上,她只做不说……
“想什么呢?跟你说半天话了,也没个回应。”周宝璐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夫君,总觉得他看过来的神情有些异样。是大哥和他说了什么?可大哥根本不管后宅的事儿,更不会说人是非。不是大哥,那会是谁?
周宝璐心中一跳,想起了老夫人和沈玉瑶。
她的面色当即晦涩起来,手也握成拳,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帕子。
可惜,还未等她再试探些什么,沈廷澜已经率先开口,“你先去歇着,我去浴室清洗一下,稍后就来。”
周宝璐没去床上躺着,反倒跟在沈廷澜后边进了浴室。沈廷澜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脱了衣衫,进了装温水的浴桶。
两人做了四年夫妻,再熟悉不过彼此。许是初时还会赧然羞涩,此时却成习惯。
屋内的气氛渐渐升温,片刻后传来压抑的喘息及难捱的嘤。咛。
少年夫妻情热,这一闹就到了三更。
等重新躺在床上,不知是过了平日休息的时间,或是精神依旧振奋,沈廷澜迟迟睡不着。
他修长的手指在那片莹润的肌肤上滑动,惹得周宝璐不时激灵一下,方才才酝酿出的那点睡意,登时就烟消云散。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嗓音软的水一样,“夫君,还不困么?”
“困,但许是熬过了时辰,反倒睡不着了。”
“那我陪夫君说会儿话吧。”周宝璐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沈廷澜一只胳膊搂着腰,又给拉了回去。
两人身上都只着简单的寝衣,随意的拉扯和碰撞就会产生控制不住的火花。不知是谁闷哼了一声,两人当即止住动静,再不敢折腾了。
良久后,沈廷澜压抑住身上的躁动,“你若也睡不着,就躺着陪我睡会儿话。对了,荣安呢?我之前进院子时,隐约看见你抱着他在窗户处走动……”
周宝璐娇嗔了他一声,“现在想起你的好儿子了,都晚多少年了。”
沈廷澜讪讪的摸摸鼻子,多少有些不自在。周宝璐却软着嗓子继续说,“荣安回来就睡了,只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怎的,突然哭叫起来。奶娘哄也哄不住,只能由我抱着,在窗户前走了好大一会儿,才把那小磨人精弄睡着。”
沈廷澜顿时小了声音,“荣安在碧纱橱睡么?”
“那不然呢?”周宝璐又嗔了他一下,“你一回来,我太高兴,也懒得将他还给奶娘了,干脆就放在碧纱橱,那样还能尽快去外边接你。”
沈廷澜心内火热,“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怎么就不必如此了?夫君你离开半年,你心狠,你不想我们,还不让我们娘俩想你了?我就是想你么,就想抱着你……”
沈廷澜一把捂住周宝璐的嘴,耳后根都红透了。这个女人啊,说起甜言蜜语至今让他无力招架。沈廷澜在她揶揄的视线中,只能狼狈的轻咳一声,“小心吵醒荣安。”
“荣安睡得小猪似的,才不会被我们吵醒。”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气氛甜蜜浓稠,让沈廷澜想说些扫兴的,都觉得是罪过。
但这件事一直搁在心里,像根鱼刺一样梗的他浑身难受。沈廷澜想了又想,到底是若无其事的提了个话头,“我听说,桑表妹到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