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兰烬便摇头,道:“你既是我妻,便没什么听不得的,青丛,只管讲便是。”
青丛便垂下头,道:“是之前追杀郡守的那一伙清泉商队的人,他们雇佣了一队杀手,说是要取郡守的头颅。”
裴兰烬端着茶杯的手一颤,杯盏里都荡起一圈涟漪。
清泉商队那次的事儿,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是他人生中最惊险的一夜,也是最旖旎的一夜,他几乎是立刻便回想起了西疆风沙下的柔软,想起了刀转剑回后的温情。
也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刚才在青楼里时,那双含着挑衅、线条锋锐的狐眼。
但转瞬间,他便听见了沈落枝的声音,不急不缓、清凌凌的从对面落下来。
“清泉商队是商贾,怎的还敢买凶击杀我大奉郡守呢?”沈落枝面上已经瞧不见任何表情了,一张清冷的玄月面微微沉下来,郡主的威仪又重回到她的身上,拧眉压下来,她道:“郡守身处纳木城中,身处我大奉驻地,竟还要怕一支商队吗?”
沈落枝生在大奉,长在大奉,这么多年里,学的都是帝王君臣,在她眼中,纳木城是边疆的要塞,进了纳木城,便都是大奉的范围,谁敢在大奉中胡来呢?
而裴兰烬,是大奉的西疆郡守,一郡之守,堂堂二品!身处大奉要塞之内,有亲兵,有将领,有驻兵,竟然也要怕一个商队的威胁吗?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商队啊!纵是有些武力,难不成还能掀翻西疆不成?
沈落枝觉得有些恍惚了。
西疆,竟真是这般不讲理的地方吗?
裴兰烬抬手,先让青丛出去,然后才与沈落枝道:“落枝有所不知,这里的商队。。。背后都是有人扶持的。”
裴兰烬语气压得很轻,也便只有沈落枝,这个为了他从江南奔袭而来,满心满眼都是他,与西疆没有任何联系,断然不可能背叛他的女子,能听一听他此刻的肺腑之言。
“西疆此地远离京城,又接壤三国,四国鼎立,本就混乱,南蛮人不常过来,故而,现下便只有大奉、金蛮与漠北,这三方中,漠北多牛羊,金蛮爱抢掠,唯有大奉人,爱做生意。”
“做生意,便是将大奉里的东西送到外面去,再将外面的东西带到大奉里来,所运输的,不只有绸缎珍珠,最多的,是禁物,例如私盐,例如生铁,这些东西,才是西疆混乱的真正源头。”
“那些商队,明面上好似是运输一些玉石、茶叶、绸缎,但背地里,做的都是掉脑袋的生意,他们本身就不在意死活,上一任西疆郡守,便在自己家中被割了喉,死的悄无声息。”
“且,这群商人雇佣的,是专门的杀手,杀手杀。人,哪儿还管我是谁呢?他们只管拿钱办事,在京城,有锦衣卫,有金吾卫,有门阀世家,都有人□□呢,更何况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西疆?”
提到此事,裴兰烬的面色渐渐沉下来了,他道:“我来此处时,曾受过先西疆郡守家中人的叮嘱,若有可能,要为他找出真凶,我来西疆后,越查,越觉得西疆的水深。”
深到一伙来往与大奉、金蛮、北漠的商队,敢买。凶。杀大奉的郡守。
沈落枝听的后背发凉。
她纤细的手指在杯盏上捏了片刻,指腹都被滚热的杯壁烫的发麻,她在这一刻,短暂的放下了与裴兰烬之间的儿女情长,她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裴兰烬微微摇头:“大势如此,我暂时还没有掌控全局的能力,西疆便是个这么混乱的地方,所以,欲除那些无法无天的商队,便要建出一个官道来,若有一个可做生意的官道,再禁了私下的商队、边关禁止私人商队入内,禁止夹带货物,那些商队便跳不起来了,到时候,连走私犯都会销声匿迹。”
这就是为什么,裴兰烬在听说沈落枝要做玉石生意时那般兴奋的原因。
只要开了官道,再由边关禁了私人商队,那大奉周边都会安宁很多。
沈落枝想,禁的住吗?那些凶狠的金蛮人,高大的漠北人,甚至是他们自己,贪婪的大奉人,能禁得住吗?
“禁不住也要禁。”裴兰烬道:“这是为了民生。”
沈落枝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杯壁。
她垂下眼眸,没有看裴兰烬,但是她也能想象到裴兰烬此时的模样——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一心为民,少年英杰。
这也是她爱过的模样,所以她越发不想看,因为她只要看到裴兰烬那张脸,就会想到他身上那些暧昧的,丑陋的吻痕。
“不过,现在我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裴兰烬说到此处时,话题突然转了个方向,他对沈落枝温润一笑,如清风拂面般,连语气都柔了三分:“是我们要成亲了,落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