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和大殿前石台,到那三层数十级的台阶上,一众道士噤声不言。
好似,这才想起这一家子,或者说刚刚被自己一伙人围在里面说不出话来的年轻妙道师还有另外一个躲不过去的身份。
夜遐迩问向身边妹妹,“可否听出刚才是哪几位道长说你家…啊不,说道我弟弟?”
在二姐跟前很是露了回脸的夜寤寐耀武扬威的样子像极了一旁的白衣女冠,“终南山的青云道长。”
这个年纪轻轻便也能穿一身金黄道袍的女冠能有如今显赫身份自然不会只靠着天生与同胞哥哥成双成对的紫金莲花相,博闻强识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是难得,曾跟随龙虎山那位表面行将就木了三十余年的老天师遍游天下洞天福地,认人的本事不在话下。
“清源山刘福禄道长。”
“五斗米魏显真人。”
“王屋山李义闾真人。”
“辽东出马派胡非真道姑。”
夜遐迩一一点头,“你们道门怎么着都好,你们来此目的,也都心知肚明不便挑开,我且就瞧个热闹。你们该如何折腾是你们自己的事,哪怕搅个天翻地覆都与我无关,但是,夜思服是我夜遐迩的弟弟,还请诸位道长真人口下留德。我就在后殿客堂厢房,虽说不如各位道行精深,可也瞧过些道门典籍,有什么想说的不服气的,尽管来便是。”
“小女子不信说不过你们这些个牛鼻子。”
这般气场着实让周围一众羽衣真人乾道女冠诺诺不言,只是如此大言不惭的称呼让这群在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里眼高于顶惯了的道士很是愤懑,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更换矛头指向这个从出现便咄咄逼人让他们心中极其不痛快的女人。
夜遐迩压根就不想搭理这群心中算盘响叮咚的所谓名门正派,一声“过来”,自然是呵斥给夜思服听。
到底是骨子里从小到大都不曾忘记的惧怕,夜思服全然没有了刚才八风不动的沉稳,唯唯诺诺的走到姐姐跟前,便迎来二姐一记不轻不重的脑瓜崩。
“从小学的全喂狗肚子里去了?”虽说是斥骂,可落在旁人耳朵里完全便是不痛不痒的打趣一般,夜遐迩道,“整日里修道悟道,时时里把个清静无为挂嘴上,李老君所谓天之道怎讲?”
“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
“所言圣人之道?”
“为而不争。”
姐弟两人毫不避讳的就在这太和大殿前一问一答,所涉及的便是不管道家还是道教都奉作宝典的《道德经》中言论。
“所以呢?”夜遐迩又问。
只是不等自己这个年纪轻轻就遍览道门典籍的弟弟说话,夜遐迩继续道:“天师府上溯至开山立教之初,那位据说与武当张姓祖师爷颇有渊源的张天师曾言,圣人不与俗人争,有争,避之高逝,俗人如何能与之共争。说了个什么道理?”
压根也不需要夜思服去回答,夜遐迩顿了一顿,笑道:“他们什么身份,值得你去跟他们普法论道?”
众皆哗然。
拐弯抹角的,这是将场中道士贬低了一通。
夜遐迩背过身去,把弟弟护到身后,道:“摆正自己的位子,你这个紫金莲花相才叫紫金莲花相。整日里与那群小鱼小虾混为一谈,早晚也是个淤泥?前朝有高僧曾言,屎看屎作屎,佛观佛成佛,井底的蛤蟆碗大的天,你与他计较作甚?”
夜遐迩抬脚迈步,“回去。”
最后一声显然是命令成分居多,夜思服老实跟在后面。
夜三更不免头大,自家姐姐这护犊子的性子着实让人感到头大。
“怎么骂人呢?”一名年轻道士自然听出这话里嘲讽的意思,不免出言要讨个说法。
旁边显然是同门的年长道士想拦已是不及,这自然不是说怕了对方,而是这个女子言语里挖的坑着实教人措不及防了些。如若去计较这女子口中那几处粗鄙字眼,便是间接表明了自己的不堪,毕竟屎看屎作屎,不就是变相的承认了摆正位子一说,自己说自己是坐井观天的蛤蟆么。
拐弯抹角的弯弯绕,的确不是这些个修行不过几年、阅历尚浅的年轻道士所能摸清看透。
果然,夜遐迩仅仅是朝着声音的来向抿嘴一笑,意味深长,含义多多。
又有道士出言,“夜施主留步。”
听声音便知道是刚才呛言过夜思服的老道士,一身土黄色道袍,象征着是某个符箓派一门之主。
夜遐迩笑问道:“怎么,都觉得我在骂你们?”
那名身份地位也是超然的老道捻须哈哈笑道:“女施主话里有话一点不爽利,想来不过也只是粗浅翻阅过我道门典籍,不曾深究过其中要义。”
仅仅只是侧了侧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夜寤寐便会意向姐姐介绍道:“五斗米教魏显真人。”
夜遐迩道:“请教魏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