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斜斜洒进大殿,十四皇子身影长长盖住棋盘,仅剩四子已无攻势的圣人方才抬头,微微错愕,道:“江儿什么时候来的。”
驼背老头对于来人似是并无惊讶,这方圆百米内怕是风吹草动也躲不过他的察觉。一直以来奕不语的圣上都说了话,驼背老头也不执拗,起座回身,只是微微弓了下腰,道:“十四皇子回来了。”
十四皇子王江单膝跪地,低眉敛目恭敬道:“回父皇,儿臣回城便赶来了。”
圣人借个台阶招手让内监貂珰蔡东来把那盘自己毫无胜算的棋局撤下,道:“起来说话。临叔听闻你今日凯旋,老早就过来等着,还不快汇报一下。”
十四皇子起身冲着驼背老头傻笑,毫无一点皇室里尊老的礼数,道:“肯定没给王爷丢人,这等小事,一个冲锋就解决了。”
驼背老头背着双手,原本都想好的溢美之词又咽回了肚里,训斥道:“骄兵必败。如若安西举兵再战,你定输的一败涂地!”
从十二岁便跟着这个王朝唯一异姓王游走沙场点兵拔将的十四皇子骨子里就对这个不苟言笑的驼背老头有些畏惧,当下收了笑意悄悄吐了吐舌头,低头道:“王爷教训的是,末将绝不再犯。”
深知这个异姓王在哪都把这个称呼讲究的仔细,不管是军内抑或朝堂,就是在家中他那几个义子没有他的命令也是王爷末将的称呼。
就像是当年未封王以前,这个王朝里数一数二的大将军,麾下有使双锏的义子秦看山,勇力绝人气镇三军,常有单枪匹马将敌将斩杀于阵前的壮举,就因为庆功宴上酒后溜嘴叫了声义父,便让这驼背老头当着天子爷和朝中文武大臣的面拿椅子当梃杖按军令杖责五十,好好一场晚宴弄的兴趣缺缺不说,这老头儿都气的差点与这义子断绝关系。
有这前车之鉴,哪怕贵为皇子,王江也不敢有丝毫逾越违规。
原本还打算着与十四皇子多说几句的驼背老头也没了兴致,冷冷瞪了眼小心翼翼不敢多言的皇子,驼背老头躬身跟天子爷告罪一声,转身走了,吓得十四皇子更是唯诺。
万人之上的天子爷摇头苦笑,劝也不是拦也不是,只能无奈任由驼背老头出了大殿。
死心眼的十四皇子愁眉苦脸,目送着驼背老头儿下了龙尾坡走出玄武门,好大一会儿才转回身来,心下想着难免又要去趟盘山听那好一阵嘟囔。
转身走向龙椅的天子爷,一抹即便旁人能看到也捉摸不透的表情不自觉攀上那张挂笑的脸,低眉顺目的样子难以言喻。
……
……
这是黑夜。
山南东道,均州,武当山,小莲花峰紫霄岩。
小莲花峰山路陡峭,一侧悬崖峭壁,硬生生凿出的甬道也看得出武当先辈的本事。尤其是那伸出丈余的龙头香,凭着真武飞升吕祖化虹的传说,当年更是吸引大批香客不畏死的上去虔诚烧香。
入夜,漆黑一片的紫霄岩万籁俱寂,清冷如霜的月光都渗不进这峭壁甬道丝毫,一个挽着混元髻的瘦小道童,身边徘徊着一只鸟雀叽叽喳喳,身后跟着一只看不清的大宠。
说是宠物也不确切,四脚着地也有半人多高,亦步亦趋跟在道童身后,仅仅也是矮了一头的高度。
这般体型,说是坐骑都不为过。
那两只眼睛,在这夜里犹如夜明珠般发出阴森绿光,更是吓人。
道童在这宽仅可容一人而过的甬道里穿行,身后大宠亦步亦趋紧随其后,穿廊过栋的来到了龙头香处。
正对着龙头香内里石洞,一人袒着胸膛扶着石壁,顺着那扇洞开的石门往崖下小解,八尺身材瘦如竹竿,若是一动不动还真以为是根顶着石梁的木柱。
“师父,我刚才算了一卦。”那小孩低声道,似是害怕于这寂静黑夜惊扰到什么般。
“啊哟!”八尺竹竿似的袒胸道士吓了一跳,不小心就沾了一手,提着裤子,一边在那件脏兮兮的道袍上擦手,骂道:“你算个锤子啊算,你那点微末道行也就能算出个锤子。就你娘的知道吓唬人,吓死我了。”
小孩早就习惯了师父的不着调,假若一句话里没有了锤子,恐怕就不是自己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