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和大人公均已仙逝,几位兄长不好插手此事,她的从父此刻麻烦缠身,不好因这些事去烦扰,郗道茂能靠的唯有自己。&ldo;归家吧。&rdo;郗道茂令婢仆张开车盖,遮住渐烈的暖阳。隔着车帘,人声变得朦胧。郗道茂闭上双眼,神情一如往日温和,心却久久不静。当日曲水流觞,谢氏、殷氏和颜氏郎君皆有佳作传出,太原王氏子弟亦不落下风。琅琊王氏的几名郎君却不同往年,尤其是王献之,非但没有赋诗,连擅长的字都没有写下一幅,反而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被谢玄和兄长扶上马车,送回家中。郗道茂见丈夫醉成这样,也是吃惊不小。婢仆送上热水后,亲自为他拭面净手。&ldo;姨姊,&rdo;王献之翻过身,抓住郗道茂的手,脸色潮红,目光清亮。&ldo;夫主装醉?&rdo;此刻的王献之哪里有风流郎君的样子,将郗道茂拉到身边,头枕在她的腿上,道:&ldo;姨姊,如我不再有才名,姨姊可会弃我而去?&rdo;郗道茂愣了片刻,挥手令婢仆退下。纤纤细指梳过王献之的发,柔声道:&ldo;官奴可还记得当年大人公与家君书信?&rdo;&ldo;记得。&rdo;王献之闭上双眼,握住郗道茂的手,送到唇边轻啄,&ldo;是我央阿父。我比姨姊小一岁,怕来不及,姨姊被别家求去。&rdo;郗道茂靠在榻上,收回手,继续梳着王献之的发。&ldo;官奴有才也好,无才也罢,我既为你妻,定会终身伴你。除非……&rdo;&ldo;除非?&rdo;&ldo;哪一日官奴变心改意,我当离绝而去。&rdo;声音柔和温婉,眼神却是顽强坚韧。王献之靠在郗道茂怀中,反手握住妻子的手腕,越来越紧。桓府内,司马道福回到院中,将所有婢仆撵出,关起房门,狠狠推倒屏风,摔碎摆在架上的玉器。动静委实不小,很快传到南康公主耳中。&ldo;不用管她。&rdo;南康公主斜靠在榻上,逗着两只圆滚滚的狸花猫,见猫滚成一团,笑得格外开心。&ldo;台城送来的,阿妹可喜欢?&rdo;李夫人轻轻捏着南康公主的肩膀,道:&ldo;我时常调香,房里不能养这些小东西,万一哪日打翻了什么,又是一场麻烦。&rdo;&ldo;也对。&rdo;南康公主单手撑着额头,令婢仆将猫抱下去。看到那双圆滚滚的猫眼,就让她想起远在盐渎的桓容。&ldo;阿姊,余姚郡公主身边的人查清了。&rdo;李夫人柔声道。&ldo;有几个?&rdo;&ldo;共有六人,一个是近身婢仆,三个是从琅琊王府带出,余下都是出身姑孰。&rdo;&ldo;都是庶子的人?&rdo;&ldo;五个确认,倒有一个不确定。&rdo;&ldo;哦?&rdo;南康公主挑眉。李夫人俯身,红唇擦过南康公主耳边,声音愈低:&ldo;阿姊绝想不到,她打探消息为的不是姑孰,而是琅琊王府。&rdo;&ldo;你是说琅琊王?&rdo;南康公主皱眉。&ldo;从问出的口供来看,不像是琅琊王,更像是世子。&rdo;&ldo;是他?&rdo;南康公主眉皱得更深,&ldo;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有这样手段?&rdo;&ldo;阿姊,郎君十岁到会稽求学,即被周氏大儒称为良才美玉。如今出仕盐渎,制定的政令,使出的手段,显露出的凌厉果决,试问,有几个舞象少年能够做到?况且,世子做不到,他身边岂会无人?&rdo;南康公主坐起身,认真思考李夫人的话,终于点了点头。&ldo;这事暂且不要声张。&rdo;琅琊王司马昱颇有才名,同王坦之和谢安等人均有交情,被称为当代名士。虽然没有兵权,但官居丞相,在朝中的力量并不小。这事是司马曜自作主张,还是有司马昱的默许,南康公主拿不准。如果大张旗鼓的追查,怕会弄巧成拙,得罪了司马昱。以她的身份,本无需顾忌太多。然而,考虑身在盐渎的桓容,行事必须谨慎。&ldo;阿姊,何妨遣人往姑孰,将消息透给二公子。&rdo;&ldo;告诉那庶子?&rdo;&ldo;二公子性狭多疑,必会追查到底。&rdo;既能将自己摘出来,又能试一试姑孰和琅琊王府的反应,一举多得,何乐不为?&ldo;善!&rdo;南康公主笑了,&ldo;就照阿妹的意思办。&rdo;哪怕消息泄露,司马昱也怪不到南康公主身上,反而会生出感激。在出嫁的女儿身边安插耳目不是什么光彩事,南康公主完全可以找上王府问责。她选择压下,是给了琅琊王府极大的脸面。坚持追查的是桓济,要怪也该怪上这位,要结仇结的也是这位。议定之后,南康公主将事情交给阿麦,李夫人唤来婢仆,继续盯着余姚郡公主和桓歆的院落。&ldo;日前姑孰来人,携有大司马书信。三郎君看过之后便当场烧掉,奴未能知晓详情,仅从来人口风推断出,大司马有意让三郎君留在建康出仕。&rdo;&ldo;我知道了。&rdo;李夫人点点头,正要迈步离开廊下,就见有婢仆匆匆走来,脸带惊慌之色。&ldo;何事如此焦急?&rdo;&ldo;回夫人,慕容氏将马氏推倒,险些伤了两位小公子。&rdo;&ldo;伤得可重?&rdo;&ldo;两位小公子仅是受了惊吓,马氏似是伤了脚。&rdo;&ldo;去请医者。&rdo;李夫人道,&ldo;交代马氏,如果伤得太重,我会上请殿下,将两位小公子暂时挪走。另外,把慕容氏关起来,三日后再放出。&rdo;&ldo;夫人,此事不禀报殿下?&rdo;李夫人浅笑,上下扫过报信的婢仆,道:&ldo;你在质问我?&rdo;&ldo;奴不敢!&rdo;婢仆忙低头道,&ldo;只是规矩如此。&rdo;&ldo;好。&rdo;李夫人没有阻拦,对闻声走来的阿麦道,&ldo;带她去见殿下。&rdo;&ldo;诺!&rdo;婢仆如愿以偿,殊不知,见到南康公主后,话没说到一半就见公主冷笑,命人将她拖了下去。&ldo;自作聪明的东西!&rdo;当日,医者为马氏治伤,言其伤了骨头,硬生生将右脚腕拗断,重新用木板夹住。马氏的惨叫声传出室外,廊下的婢仆脸白如纸,两股战战,汗下如雨。慕容氏被拖入暗室,连续三日不得饭食,仅有一碗清水。到落印,一场夺取兵权的谋划就此落空。历史上,本该转由桓温掌控的北府军,仍牢牢握在郗愔之手,为即将开始的第三次北伐带来不小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