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脩无奈坐下:“不曾想,临死之际,竟遇上伯鱼这般人物,既然如此,我就与你说实话罢。”
他面色肃然:“我虽然粗鄙,却也听说过聂政之事。”
“聂政受严仲子之惠,在安葬母亲后,毅然偿还之份恩情,行刺韩傀,白虹贯日!他杀了许多人,最后毁面决眼,自屠出肠而死。”
“我钦佩聂政,而原大侠待我,较严仲子更甚。为我购宅、娶妻,又引荐儒士作为夫子,遂了我欲学圣人书的心愿,万脩能有今日,全靠原大侠。”
“如今原大侠老了,却只有一个独子在膝下。”
“该轮到我效仿当年的原大侠,急人之急了!”
说到这,基本坐实了万脩没有杀人,而是替那原初赴死。可叹啊,原涉手下上百号人,最后却只有万脩站了出来,亦或是他将其别人拦下,而自己笑着来担当这罪名?确实像他的性格。
想到这,第五伦不由对万脩又敬又哀,自己先前错看此人了,他原来不是为了博名,而是位真君子啊。
万脩坚定如此,规劝已无大用,第五伦沉吟后,将自己腰上的刀削解下,放在万脩面前。
“君游,其实还有不翻供,也能让你活的法子。”
“拿着刀挟持我,威胁外面的督邮放了你,然后驾车远遁,到了安全处再将我放了。若是幸运,还能幸免。”
万脩先是一愣,旋即哑然失笑:“伯鱼,我做过盗贼,连我都清楚,官府若遇上贼寇挟持人质,可以将人质一起击杀。”
“我是郎官,可不是普通人质。”第五伦道:“更何况我与马文渊相识,他应该不会对我下杀手。”
话虽如此,但第五伦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他对马援了解不多,只觉得此人说话做事随性而为,常叫他摸不清头脑,还真没法料到马援下一刻会做什么。
万脩仍是拒绝了第五伦的馊主意:“伯鱼学经术,应该听过一句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对吾等轻侠而言,名节重于性命。”
他弯下腰,将第五伦的刀削推了回来:“我就算是死,也要做义折强弓,不伤贤士,有始有终的万君游。”
万脩伏地长拜顿首,感谢第五伦的好意:“而不是贪生苟活,竟反刃劫持知己,最后名声尽毁的万脩!”
……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句“知己”,确实是发自万脩肺腑。
这更让第五伦感慨良多,他穿越以来性格有些变化,不容易动情绪,但今日不然。
因为他竟在这道德沦亡的世道,遇见了一位真正的侠士,而非原涉那种外温仁谦逊,实则内隐好杀之辈。
“可惜,真是太可惜了,我应该早点去茂陵,早些与万脩结交。”
第五伦暗叹着出了犴狱,想着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万脩,然后便吓了一跳。
原来,马援竟一直站在门边,手扶着环刀柄,呼吸轻微,竟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此刻正面露微笑看着第五伦。
这厮在偷听?
马援却走出去几步,回头先开口道:“没记错的话,上次在长陵,伯鱼欠我一个人情吧?”
方才马援不是说已经忘了么?怎么忽然又记起了。
第五伦摸不透马援意欲何为,只拱手应是。
“那便今夜还了吧。”
马援笑道:“伯鱼能否出钱,请我麾下吏卒及亭中众人,痛饮一番?”
……
一个时辰后,坐在亭舍堂上,看着眼前的推杯交盏,第五伦心中暗道:“果然是只准州官放火不管百姓点灯,原来只要做了官,群饮基本没人管啊……”
马援非要第五伦请客还他人情后,便在亭中吼了一嗓子:“今夜的酒第五郎官请了!然后引发一阵欢呼,亭置里的存酒都被搬空。
第五伦当然只能乖乖掏钱,越发琢磨不透马援究竟想干嘛,茂陵马氏堂堂六千石之家,虽然只当了个小督邮,还差这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