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鹤庭山脚下,由着如意扶着走下,秦艾词仰头,晨间雾大,白雾缭绕的山间确实有几分像笼罩着仙泽之气。
当年皇陵差些选址在鹤庭,之后开国国师探看风水时,断言鹤庭与皇家龙蟠相克,是以如此依山傍水之地,多年荒芜。
“你们在这儿等着,如意一个人随我上山便可。”
此次出宫,长公主并未让太多人随行,只如意青和与张公公,甚至,陛下都不知长公主出宫。
山路平坦,一路上行至半山腰,远远便看见竹林后若隐若现的屋舍,说是陋室一点都不为过,在建安街上,都难以见到这样简单的用茅草竹竿搭成的屋子,屋子前边并没有扎篱笆,却散养了些许鸡鸭,一个十五六的小童蹲着身子正在给鸡群喂着谷粒,听见脚步声,诧异回头,一时竟有些看呆。
小童这些年跟着公子游历各地,没少见过美人儿,塞北的、蜀地的、苗疆的、江南的。。。。。。可谓应有尽有,但眼前的女子气质出尘,仪容韶秀、婉兮清扬,有着说不出的清绝脱俗,但眉宇那掩不住的贵气温妩却是独一无二。
“敢问小哥,彦卿公子可在?”
听着是找自家公子的,小哥收起了手中的簸箕,板着脸,正色道:“公子不见客,两位娘子还是请回吧。”
“麻烦小哥与你家公子说一声,就说长乐前来拜访。”
小哥却是一脸不耐烦,他家公子盛名在外,每年前来拜访的文人墨客太多,都一一通禀了公子还不烦死,公子肯见的统共那么几个,他都熟知,眼前的女子还是第一回见,莫不是哪家小姐爱慕公子?这么胆大的女子倒是少见,不免让他轻视几分,摆了摆手,道:“我家公子不在,两位娘子还是赶紧回去吧,别妨碍……”
话音还没落下,午后传来悠悠歌声: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其声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又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秦艾词莞尔一笑,径直往屋后头走去,小童原本因为说谎,脸上微微羞红,待反应过来时,已见秦艾词转身越过茅屋,遂匆匆跑过去,追着囔道:“这位娘子好不懂礼,主人未请,怎可自入!”
屋后豁然开朗,一片空地上开垦出了数块菜园子,园子当中,那个卷起袖子挽着裤腿,挥着锄头悠悠唱歌的男子,竟是人称谪仙的彦卿公子?
听见小童的声音,尹彦卿回头,正好与秦艾词视线交汇,短暂的停顿后,立刻又低头继续着刚才手中的动作,忙活着播种。
“说了我家公子不喜见客的,娘子还是请回……”
小童再次回绝,奈何秦艾词压根没有理会他,而是走上前,粉色的绣花鞋直接踏入泥地里,任污泥染脏了绣鞋和衣裙,她也不计较,只道:“种子播撒得太密了,待长出枝叶时,全部凑在一起,不能很好受光。”
尹彦卿微微讶异抬头,与先前不同,这一回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建安谁人不知长乐公主是先帝膝下唯一的女儿,养在深宫自幼娇宠,却还能知道这些农活的道理?
秦艾词将裙角扎起,而后趁着尹彦卿微楞之际,接过他手里的菜苗儿,帮着一起栽苗儿,动作很是娴熟,显然不是第一回下地。
待秦艾词弯着腰走远了几步,尹彦卿才是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忙活,秦艾词负责栽种菜苗儿,尹彦卿则犁地,两人互相配合着,原本需大半日的活儿,一个上午已是完成的差不多了。
反是远远站着的如意和那个小哥儿很是讶异,一个是讶异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最多只会摆弄花草的公主竟能下地干农活儿,另一个则是讶异拒人千里生人勿近的公子,竟会跟着一个女子身后帮着干粗重活儿?
将最后一块田地解决,秦艾词只觉得有些累得直不起腰,她虽懂得这活儿,但也不曾这般累过,原本正扶着腰转动着松松筋骨,却见尹彦卿汗流浃背,正抬手抹了脸上汗珠,因手背沾了泥土,素来干净文雅的彦卿公子,如今却完完全全一个山野农夫,让秦艾词忍不住笑开。
那笑容在午时的阳光下,嫣然绚丽。
秦艾词取出腰间手帕,抬手替尹彦卿擦拭了脸上的污渍,远远看着,那画面暧昧得紧,就像乡间普通的夫妻,你下田来我帮忙,你汗流着我擦拭,两个如此绝美的身影,更让画面多了几分美感。
本就惊诧的小童,此时长大了嘴巴,讶异得找不着自个儿的声音了,如意则是微微蹙眉,公主这般纡尊降贵,不知心中到底作何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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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田地,在不远处的山涧小溪旁清洗了裙角,秦艾词展了展湿漉的衣裙,才扭头,却看尹彦卿刚刚用溪水抹了把脸,此时将脸上水珠抖落,原本清雅的彦卿公子才是又出现在眼前。
秦艾词唇角含笑,说着:“世人都传彦卿公子清贵高雅,性淡薄,不事权贵,反择山间而居,结交鸿儒,调素琴,阅金经,实乃大梁第一清雅之士,却不想,彦卿公子也如平常山野村夫,养鸡种菜,食着人间烟火。”
“哪有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凡夫俗子自然少不得五谷杂粮,我早与公主说过,没有人不喜欢华衣美服,彦卿,是真没有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