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谢行云,那就不用担心了。厉寒酥从宋桂身后探出头,和他打了个招呼:“哟,这不是谢大祭司吗?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谢行云冷笑:“不巧,在下觉浅,原本已经睡下,硬是被二位上塔又下塔的动静闹醒。”
看着怨气是有些大了。厉寒酥摸摸鼻子,不敢搭话了。“惊扰到谢大祭司真是抱歉。”
倒是宋桂紧接着开了口,笑得一派从容,“明日大祭司还要主持祭天大典,是应该早些休息才是。”
然后话音一转:“听闻陛下对明日的大典十分期待,大祭司着实费心了。”
谢行云脸上的忿忿顿时收敛,回到了平日淡漠冷清的模样。他深深地看了眼宋桂,丢下句“雪大了,你们赶紧走。”
就转身回去了。厉寒酥听着二人打哑谜,眯起眼,突然伸手戳在了宋桂的后腰上,不顾他瞬间的僵硬,压低声音问:“明天的祭天大典有好戏?”
宋桂赶紧如实道出:“晟帝寄望于这场大典能一扬他的英明,不仅让人写了一大篇歌功颂德的文章,还要祈神殿给他施展一出‘神迹’,以展示他真龙天子,天命所归的威严。具体怎么施展我不清楚,只是探听到这么一回事罢了。”
“不把心思放在政绩上,花时间去安民乐土,反倒故弄玄虚,愚弄百姓,出息!”
厉寒酥当即哼一声。“也是如今祈神之风盛行,宫里的太后尚且信奉神明,外面的百姓自然效仿,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让自己熬过苦难罢了。”
厉寒酥见宋桂说这话时语带冷意,“你不信?”
“不信。”
宋桂下意识道,随即有些犹豫地看向厉寒酥。厉寒酥一愣:“看我做什么?”
想了想,便道:“我也不信。”
宋桂更疑惑了。他不信神明。可厉寒酥身上的神通又如何解释?难道真是什么妖精不成?不过他到底没问出口,只是道:“我送娘娘回宫。”
……这一夜的风雪来得突然,下得极大,直到天亮都不曾停。厉寒酥起身时,外面已经是银白一片。“看来今日的祭天大典要在雪中进行了。”
清辉取来保暖的狐裘,一面忧心,“我为娘娘取取个手炉来,这么冷的天要站在室外,可别冻着了。”
厉寒酥随意地点点头:“我倒没什么,只是戴贵人那里……”戴晴眉这么重的身子,怎么好在冰天雪地里久站甚至下跪?好在赵千秋早早考虑到这一点,让戴晴眉留在了自己宫里不必出来,连着刚诊出身孕的萧贵人也不必来了。晟帝昨夜在兰翕处过的夜,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精神抖擞,显然歇息得很好。兰翕低调地站在嫔妃中,感受着四周投射来羡慕记恨的目光,偷偷弯起了嘴角。赵千秋将戴晴眉和萧贵人之事和晟帝说了,他自然不在意,赞了几句皇后细心,便转身去准备祭天之事。等雪下得小了许多,由祈神殿主办的祭天大典也要开始了。这次的祭天大典比先前隆重许多,特意将祭天高台搭建在宫外。从皇宫到高台,一路铺上红绸,御卫军在两侧严阵以待,严密防护以防意外。高台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静静等待着时辰的到来。主路外,有百姓悄悄从楼上、窗沿探出头,想要一睹晟帝的模样。更胆大些的,直接站在街旁好奇地伸长脖子。见御卫军没有驱赶,渐渐的,走出来的百姓越来越多,直到将主路两侧塞满,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主管御卫军的官员见状有些担忧,正要下令驱散百姓,却被宋桂拦下。“宋司主?”
那官员有些不服气,“这里百姓这么多,万一有图谋不轨之辈怎么办?”
想他统领御卫军这么多年,怎料到有朝一日需听一个阉人的调度。宋桂背手看着街旁的百姓,语气沉着:“今日是大年初一,百姓热闹红火,簇拥身旁,正是陛下想看到的场景。你若将人都驱散了,陛下特意出宫祭天给谁看?祭文给谁听?不都白搭了?”
官员一时语塞。宋桂打了一棒子再给个枣:“不过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且再去加派人手,不仅道旁要守着人,那些茶楼阳台甚至屋顶都要守着,千万不能有差池。”
“这,是……我,属下这就去办。”
官员挠挠头,憋红了脸转身就走。不出宋桂所料,正午时分,宫门大开。晟帝看着簇拥在主道两旁的百姓先是一怔,随即便扬起满意的笑,显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再仔细看这些百姓,一个个穿着整洁厚实的衣服,脸颊饱满泛着红光,显然是吃饱穿暖的富足模样。这不正是说明在他的统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过上了好日子吗?晟帝一道走一道看,还时不时朝四周挥手示意。百姓们原先还有些怯怯,也不知是谁先喊了声“陛下万岁!”
一时众人都欢呼了起来,皆是赞美传颂之词。“嘁!”
茶楼上,厉惊堂嗤笑一声,收回视线。他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眼神显得有些阴翳。这就是当今皇帝?这就是他妹妹嫁的人?虽早从自己父亲还有洪老、安亲王旧部那里隐约听闻晟帝的为人不怎么样,但厉惊堂毕竟不曾亲眼见过。如今看来,这个晟帝除了长得勉强算周正,好大喜功、装腔作势、骄傲自满,简直是一无是处!白白赔上他妹妹的一生了!厉惊堂越想越为厉寒酥感到不值,拎起茶壶刚要倒,想了想索性仰起头,对着茶壶嘴牛饮起来。罗小公子刚感叹完天家气派非比寻常,转头见到厉惊堂的模样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呢!”
他一把扔开“千里眼”,上前夺过茶壶:“谁惹你了不成?”
“没事!”
厉惊堂一抹嘴巴,瓮声瓮气道。罗小公子不解,刚想再问,被厉惊堂故意岔开了话题:“谁让你把我的‘千里眼’扔了?一点都不珍惜,捡回来,不借你了。”
罗小公子当下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回身捡起“千里眼”,递过去:“呐!小气鬼……”厉惊堂没搭理他,又趴回栏杆旁,将“千里眼”抵在眼眶上,对准了不远处的祭天高台。他倒要看看,这个晟帝还能作什么夭。听凉郡王说,今天还会有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