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叶仲卿,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那双含着笑意的棕色眸子,总会带来一种安定的力量。是以锦柒从未想过叶仲卿会有一刻如此苍白脆弱,那种苍白的颜色,不知怎么突然刺痛了她的心。
“殿下。”安顿好二人后,匆匆返回的凉初唤回了锦柒的思绪,“那个孩子只是受了点儿凉,此刻睡的正香。但叶仲卿似乎伤势不轻,该怎么处置?”
锦柒又皱起了眉头,今晚的状况的确是有些复杂了。
叶仲卿在这样的大雪夜,突然浑身是伤的出现在别人家里,总归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吧?再说,他怀里还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说那孩子来路不明,可半点也冤枉不得叶仲卿。那孩子里衣外裹着的是一件大的过分的棉袍,而且刚刚那么大的响动都未曾惊醒他半毫,说没有蹊跷,别说锦柒,就是凉初也不会信。但要是说叶仲卿是人贩子,亦或者是江洋大盗,锦柒又有些说服不了自己。
思前想后,全无头绪。
“先去取我的药箱来”。锦柒决定先帮叶仲卿医治伤势,等他醒来,一切自然会真相大白。
被外放的公主府,平日少有宫中人来,太医也不过是一月一次例行来府上请个脉,做个记录。要是偶尔凉初、香冷有个小病小灾,是断然请不动太医来医治的。
所以,锦柒经历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惊险后,便起意自学起了岐黄之术。每每太医来府总要问上许多问题。开始时太医也只当是这闲散的公主闲的无聊,看在领了皇家俸禄的份上,解答一二。后来见公主问的问题逐渐深奥难解了,就也真的用心的指点、交流。
几个早年和锦柒母妃熟识的老太医,还抄了几本家传的医书送给小公主——反正,堂堂一国公主再怎么也不会来抢他们的饭碗。更何况朝堂上混的久了,彼此都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道理。书放在那里也是生灰,到不如干脆做个顺水人情,万一将来锦柒公主重蒙圣恩,届时记得起他们一点半点,这生意也就做的不亏。渐渐地,锦柒的医术也达到了一个不错的境地。
不过,府中多半安然,这种伤口她还是第一次处理,难免有些紧张。可这件事又万万不能声张,叶仲卿这会儿躺在床上,胸口就钉着一支短箭,半点也不能耽误。她念及此,咬牙挽起袖口,就着桌边方才挑亮的灯,仔细的看向叶仲卿的伤。
那箭钉在右胸,箭头没进伤口中,从外面看起来深约不到一寸。只是这位置棘手,正在肺经上,有些凶险。
“禁军的箭!”一直站在锦柒身后的香冷,早就觉得那箭尾的花纹有些眼熟,此刻终于想起到底在何处曾见过,不由脱口而出。
禁军,在玄央就代表着绝对的权势,直接隶属于帝王。禁军的军备都一直是特制的,每一件都刻有禁军独特的标志。寻常人家别说藏匿禁军疑犯了,就是偷藏这些器具,抓住就是死罪。
香冷曾在街上亲眼见过一次禁军抓捕逃犯,逃犯不从,竟被当街斩杀。暗红的血在街面石板上蜿蜒了许久。她当晚回来就大病了一场,是以印象十分深刻。
如今这禁军的箭就钉在叶仲卿身上,他的来历就更加的令人怀疑。
“公主,要不凉初去叫官府的人来处理吧”凉初出言道。虽然叶仲卿也算是她们的旧相识,但毕竟不知根不知底,没必要为了他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看起来他长得白白净净,对人也温和有礼,可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是个表里不一的江洋大盗……想到这里,凉初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有些抖了“我,我们,把他捆起来吧”。
锦柒本意等叶仲卿醒了再问,可此刻和禁军牵上由头,也犹疑了起来。
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叶仲卿闷哼一声,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凉初大惊,瞪大了眼睛,手指着床上的人点个不停,“他动了!”
锦柒被她吓了一跳,定神微微俯下身来,叶仲卿的面色诡异的泛起了一丝潮红。
这分明就是伤口感染的征兆,“先救人要紧。”
刚刚叶仲卿在雪中不知道被冻了多久,而且此刻他胸前的伤口仍然在血流不止。锦柒在医书上看过,受伤的人如果发起了热就要及时处理了,不然随时可能有性命之虞。
她打开药箱,拿出剪刀,在要剪开叶仲卿衣服的刹那,不知是怎么了,扭过头扫了一眼凉初和香冷,两人正紧张的兵者床上的叶仲卿。
“你们先出去吧”。
“殿下,这恐怕于理不合,况且……”香冷劝道。
“先出去。”锦柒打断她。
声音虽轻,又透着不容质疑的天家风范。
香冷和凉初对视一眼,无奈行礼退下。
听到身后的关门声,锦柒才就着灯光,用剪刀轻轻去剪那人胸口处的衣服。
衣服一剪开,她愣住了。虽然叶仲卿的胸口此刻全是血污,可并不妨碍她感知那人的身体。
她从没想到过那个绝世风姿的少年,竟会是个女子。就连刚刚让两人退下,也不过是她那奇怪的直觉在作祟。
“嗯——”也许是觉得有些难受,叶仲卿又哼了一声。
锦柒勉力定了定神,继续剪开其它碍事的衣服。当能看清伤口时,她迅速倒了些酒上去,右手旋即稳稳的抓住箭杆,深吸了一口气瞬间将它拔了出来。在更多的血涌出来之前,她已经完成了止血和包扎。
见胸前伤口不再大量出血,锦柒小心的扶叶仲卿坐起,在那人的背后,是一道更加触目惊心的创口。创口由左肩直直的拖到了右腰,此刻两边的皮肉狰狞的向外翻卷着。
锦柒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觉得有些眩晕。但是医者的职责促使她依照程序,将伤口清理干净。而后从药箱中拈出根银针,准确地穿上线。
准备停当之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稳稳的缝下了第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