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锦的手,宽厚而温暖,掌心干燥,指腹薄茧粗砺,能整个把她的手包覆起来。
为了让她安心,他竟然将如此大逆不道的秘密如实告诉她,没有一丝隐瞒。
傅云英没有挣开,任他握着。
其实她并不害怕,即使被他发现自己是女儿身。
仔细回想,铜山上遇到他时,便是如此了……在她面前时,他是最温和最没有防备的。
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她垂眸不语,霍明锦久久凝视着她,眼底渐渐浮起笑意。
“你和楚王世子情同兄弟?”他拉着她的手,轻声问。
傅云英一怔,然后瞳孔猛然一缩,脸色变了。
霍明锦知道她明白了,面色仍旧温和,缓缓说:“朱和昶是独子,年纪小,是地方藩王嫡子,楚王不领兵,无权无势,从血缘关系和身份上来说,朱和昶很合适,不过他的父亲还在世,这就麻烦了。长沙府的潭王世子也是合适的人选,但是他家中兄弟太多……”
傅云英心念电转,霍明锦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早就做了万全准备……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保不住。
皇帝不会再有子嗣的,他年轻的时候也和太子一样,早早就开始服用助兴药物,人到中年,身体早就垮了,所以皇子们也大多身体孱弱,小小年纪就夭折。太子死得这么突然,也和这个有关。这么多年宫中妃嫔没有怀孕的,以后更不可能再怀上子嗣。
那由谁来继承皇位,坐拥这大好河山呢?
必须是皇室血脉。
所以只能从藩王里选。
霍明锦平静地道:“真到了那个时候,朝中大臣人心浮动,很多事情可能连我也不能控制,想确保朱和昶能够顺利进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你先和楚王商量,若他有意,我可以保证朱和昶的安全。”
傅云英收敛混乱的思绪,一言不发。
霍明锦看着她,并不催促,等她自己做决定。
冬日的阳光,炽烈和煦,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脸颊微微发烫,掩在网巾里的鬓发也被晒得发热。
傅云英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带着蓬勃的力量。
扶持一位新君登基的从龙之功,可比几十年寒窗苦读要强多了,泼天的富贵权势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在大理寺待的时日越长,她越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大臣前仆后继,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自己支持的皇子出谋划策。大多数人当然是冲着功名利禄去的,也有人不在意荣华,而是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和君王利益一致,他们才能够尽情施展自己的抱负才华。
她想了很多,定定神,慢慢道:“朱和昶没有太大的野心,他更愿意当一个无忧无虑的世子。”
朱和昶娇生惯养,耽于享乐,爱华服,好美食,喜欢漂亮的小娘子,楚王为终生不能离开武昌府而郁积于心,他却满不在乎,只要能一直坐在金山银山堆里混吃等死,每天有奴仆殷勤伺候,他愿意在武昌府待一辈子。
霍明锦嘴角一扯,浑不在意,“情势不由人,朱和昶没有太多选择,潭王世子器量狭小,如果他坐上那个位子,不会放过曾和他竞争的人。”
他并不是危言耸听,历来新君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巩固自己的皇位。
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诱惑,即使朱和昶不动心,楚王府其他人也不心动吗?
朱和昶单纯,耳根子软,很容易被身边人说动。
何况,还有一个大半辈子不老实,做梦都在想着有朝一日能离开武昌府的楚王。
即使朱和昶无意于争位,楚王派系也会蠢蠢欲动,而且一定会自作主张为他奔走,不管他有没有野心,都会被其他人当做是对手。
就像当年,荣王和皇帝相争,朝中许多大臣并未拥护哪一方,还是被扣了一个谋反的罪名扔进大牢等死。
傅云英没有犹豫很久,很快下定决心,“我得先问楚王是什么打算。”
霍明锦嗯了一声。
傅云英抬眼看他,他仍然拉着她的手不放,双眉浓密,鼻骨挺直,淡金色光线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侧脸。
楚王绝不是一个甘于当藩王的人,年轻的时候做了不少荒唐事,这事霍明锦可以自己和楚王联系,有他相助,楚王必定对他感恩戴德。
他告诉她,让她知会楚王……
若朱和昶真的能从藩王世子一举晋升为储君,这个功劳将有一大半记在她头上。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