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全身一震,手上吃痛,再握不住地瓜,松了开来,另一手拼命挥舞起来,身子往上窜起,乱蹦乱跳,眼泪跟着哗哗下来。
青衣黑裤女孩竟压不住她小身板,被挥了开来。红衣女孩吃到血腥味,有些吓愣,口一松,被推了个跟头。
小女孩一手捂住伤处,双脚不停乱蹦,眼泪如瀑,就是没有一丝哭声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清脆的男童声音冷冷响起,虽还稚嫩,隐隐已有威严,“宋晴仙,别让我看到你们欺负人!”
“小哑巴偷地瓜,还打人。”被喊宋晴仙的红衣女孩爬起身,抢先说道,指指滚落在田埂下头的地瓜。
青衣黑裤女孩不停帮着点头,又跟着露出讨好笑容,“正阳弟弟,你干啥去?”
男童不理,走近两步,拉起小女孩的手,手背上一圈深深牙印,已被咬破皮,正有鲜血渗出来。他转头狠狠瞪一眼两人。两人微一委缩,宋晴仙咬咬嘴唇,嘟嘟囔囔,“谁让她偷地瓜了,被我们抓住了还不交出来。”
青衣黑裤女孩望一眼男童,动了动嘴巴,没敢出声,耿正阳,虽然才七岁,可他能打得过十一岁的铁蛋,村里的男娃子差不多岁数的都听他的,自家哥哥可说了,别惹他,他打起人来可疼了。
“你偷地瓜了吗?”耿正阳认真望住小女孩,问道。
眼睛又大又圆,水润润蕴着光,就像村头的那口大井,爹不让她靠近,可她偷偷凑过去瞄过一眼,闪亮闪亮的,好像另一个天,那么深那么远,远得她使劲踮脚也够不着,可心里还是喜欢,那样的好看啊!小女孩一下忘了手上的疼痛,抬头呆呆望住男童,一眨不眨。
“疼傻了?”耿正阳嘴角弯起,轻轻笑了,低下头往小女孩手背牙印处轻轻吹气,呼……呼……
痛麻了的地方被温热的风吹过,又泛起辣辣的疼。小女孩跟着低下头,只见到两排睫毛又长又密,微微翘起,忽扇忽扇,把她的心也扇高兴了。
疼……真疼……
木英一甩手,使劲一蹬腿,努力睁开眼。烘热,呛鼻,透不过气来,看不到屋顶,全飘着浓烟。连眨了眨眼,浓烟?喉咙发痒,火辣火辣,眼泪不由成串滑落。尖锐疼痛从右臂、右腿上传来,视线往下,床上、身上已着起大火。
啊……她张嘴惊骇大叫起来……可怜无声……猛坐起来,一侧身拉掉烧着的被子,小乐身上已着了火,又扑又打,扑不灭,打不掉,眼泪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多啊!堆在眼眶里,害得她都看不清了!扑灭一小片,更大的火团燃烧上来!
扑灭!扑灭!一定要扑灭!小乐!妈妈不让你有事!你快醒醒!快醒醒!我们快要过好日子了!小乐!你不是说想看春节联欢晚会吗!妈妈答应你,马上帮你去买电视机,我们家也看春节联欢晚会!小乐,你别睡了,快起来,快起来!小乐,你不是想让爸爸陪你放爆仗吗?爸爸回来了!他回来了!你快起来,快起来,跟爸爸一起放爆仗!
乓……乓……震耳的爆仗声在耳边炸开,火势一瞬窜起一米多高。被子全着火了,柜子也着火了,椅子也着火了,衣柜也着火了,处处都是火,眼前全是火红。
喉咙收紧,又想咳,又想使劲呼吸。木英紧搂住小乐,跌跌撞撞翻下床,扑到隔壁床上去推耿正阳,用力推,用力推,可火焰中他再没动一下。心中疼痛难忍,她拉开嘴,拼命呼吸,耿小乐在她怀中已成火人。
疼痛蔓延上来,好似浑身的血和泪都被烤干了,双腿再无力支撑,身子倒下。不行,不行,不能死,小乐不能死!木英微睁着眼睛,一手搂住小乐,一手撑地,往窗口匍匐去。
一步……两步……只要到了窗口,就能把小乐扔出去,他就能活……
到了!到了!木英搂紧小乐,爆出最后一丝力气,站起了身!这一眼,愤恨入骨……
窗外火苗比室内还要高,透过扭曲变幻的火焰,一个干瘦的男人身影恨恨站在火前,双眼阴毒地望向她,望向着火的室内。眼里透着冷笑,透着毁灭,透着疯狂……
木英的手无力垂下,身子软倒……是他……是他要她们一家三口死……
张志高!张志高!张志高!就是这个畜生!这个禽兽!是他夺了她的清白!在她如花的年纪,在她要嫁给正阳之时,在她欢喜之极时,一棍子敲下来,把她的世界敲暗了,从此,正阳离去,母亲去世,一个人带着小乐,艰难挣扎。所有的苦痛都是从他开始,从张志高开始。
好恨啊……他怎么不去死!怎么不死在牢里!如果有来世,她一定咬死他!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木英再一次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