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看看传言中的不祥金眸,却反而将她自己给吓了一跳。在银纱脱落的瞬间,乌蒙云乐口中小小惊呼一声,往后退让几步,袖中旋即落下一把锋利匕首。她从来没有想过,世间竟会有这种眼睛,像阳光照射下的金山,也像某种画中才会有的诡异野兽。
苦宥循声转向她,眼神看似冷峻,细观之下,瞳孔却仍是涣散失焦的。
乌蒙云乐松了口气,将匕首收刀鞘:“我以为你能看得见。”
苦宥问:“你是来同我谈条件的?”
“审问你,是教主要做的事情。”乌蒙云乐坐在他对面,“我只是闲得无聊,所以过来看看,听说是你亲手签下命令,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邪|教不该杀吗?”苦宥反问。
“邪与不邪,还不是你们的皇帝一句话。”乌蒙云乐看着他,“为什么追随你们便能生,信奉我们却要死?”
“这句话倒不算错,信奉你们,的确要死。”苦宥道,“不过不是朝廷要他们死,而是你、以及你身后的所谓白福佛母要他们死,多少无辜百姓受你蛊惑,从此无心正业,荒废良田抛妻卖女,只为能与你见上一面,换取洪荒末日的永生,如此卑劣荒诞的教义,你竟还觉得自己不是邪?”
乌蒙云乐不悦:“那是他们自己想要奉上财富亲人,以换取自己的永生,并非受我蛊惑。”
她将手中的银纱丢回青年身上:“等你能看到我的脸时,说话就不会如此失礼了,而是会同其余人一样,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
苦宥闭上眼睛,嗤了一句:“为虎作伥。”
乌蒙云乐自幼被灌输的理念,所有男人都应该臣服于白福佛母的慈悲和美丽,她抬手抚摸过自己的脸颊,心中气愤对方竟是个瞎子,转身想走,却又想起另一件事,便问:“你见过柳南愿吗,我听说她也长得极美。”
“我没有见过她。”苦宥道,“但每一个驻军将士都想见到她,却与容貌的美丑无关。西南毒虫遍布,柳三小姐曾带人做了整整三大车的清凉药膏免费送来,还将精心研制的方子大量抄送给西南各地的游医,如此说来,真要论慈悲菩萨转世,怕也轮不到你这妖女头上。”
乌蒙云乐恼极:“我会找人治好你的眼睛!”
“所以你能依仗的武器,也只有空洞的一张脸而已。”苦宥声音冷淡,“就算真的比柳三小姐更美,又能如何?”
乌蒙云乐不想再与他多言,转身跑出门,却没有去找凤小金和乌蒙云悠,而是闯进了刘恒畅的住处——这是在她的认知里,唯一有可能会帮自己的大夫。
……
十面谷外,高林正在食不下咽地啃着一个烧饼,一边啃,一边观天色,他觉得苦宥此时八成正在被吊起来打,于是心里越发着急,转头问妹妹:“已经是第三天了,王爷这招能不能有用啊?”
“就算没用,明日大军也能伐林进山,你慌什么。”程素月道,“骗不出来,我们就打进去,那林子里住着的哪怕真是神仙,只要不是柳二公子的同族,应该也拿咱王爷没辙。”
柳弦安被念叨得鼻子有些痒,蹲在院子里打了一连串的喷嚏,晕头晕脑地半天没动弹。梁戍远远看着,还当人又抱着膝盖睡着了,正想出门将他带回来,一个小兵却火急火燎地冲进门:“报——”
一嗓子扯的,将柳弦安吓得打了个激灵,抬头就见一团黑影正朝自己扑过来,顿时一懵。小兵也是跑到跟前了,才发觉路上居然还蹲了个人,想刹住脚步却已经来不及,只能“啊啊”地鬼叫,关键时刻,幸有骁王殿下从天而降,一把将懒蛋拎回自己怀中,顺手还扶了左脚踩右脚的小兵一把。
“王王王——”小兵惊魂未定,半天才憋出下一个字,“爷,那林子里的人真来了,来了整整一大群!”
至于具体“大群”到何种程度,不太好描述,但当他们雪衣飞舞,浩浩荡荡走出林地时,负责巡逻的驻军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王爷的喜庆唢呐当真如此有效,将人家部族吹得不胜其烦,索性举家搬迁出来了?
梁戍一边疾步走,一边问:“长什么样?”
“回王爷,他们都容貌极佳,谈吐不凡。”小兵答道,“看起来就同柳家两位公子差不多。”
容貌极佳,谈吐不凡。柳弦安心想,啊,那八成大哥这回是真的要被送出去换金山。
高林与程素月要更先一步接到消息,此时已经快走到前厅。高林远远瞥了一眼,突然伸手拽住妹妹的手腕:“先别走,你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还有抱着孩子来的。”
程素月道:“不止抱孩子。”
当中有个头发雪白的老头,真的很老的那种老头,胡子都要拖在地上。以及一个大肚婆,怀孕了为什么还要来参与这种活动?她佩服道:“能用金砖铺地的主,果然与众不同,我现在改变看法了,这种场面,咱王爷怕是镇不住,得由柳二公子来。”
负责接待的小兵也对这群人十分有礼,感觉他们不像密林里的野部落,像神仙。再一想,这群神仙还曾经抢了木辙的金银,又打伤过木辙的手臂,心中更是肃然起敬,学文人拱手,大声道:“诸位先喝点茶,我们王爷马上就到。”
其中一人却问:“我们听说白鹤山庄的柳大公子也在此处?”
“是,不仅柳大公子在,柳二公子也在。”小兵热情介绍,“所以诸位贵客要是有病,这回尽可以放心大胆地看。”
高林站在门口,苦恼地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整支大琰驻军的文化素养,实在一泻千里得很。
奔流到海不复回了属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