睨了一眼下头的长媳,她也是垂着眸子,神色微肃。可微微下撇的嘴角和掐住丝帕的指尖却泄了她心中的不耐,尤其是她从始至终都不拿正眼瞧他的态度,分明就是对他抗拒非常了。
这个儿媳,当了他们谢府二十的家,却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十多年过去了,还只顾着同庶子置气,却从不曾瞧一瞧这庶子如今已成长到了何等模样。
谢老夫人心中百转千回,越想越觉得康氏可悲,正要出手敲打她一番,却听外头有前院的丫鬟来报:“老夫人,老爷请二少爷过去一趟。”
还没说出口的话只得先咽回肚子里,朝谢蕴摆了摆手:“既然你父亲唤你,我便不多留你,明日再同你说话。”
“是。”谢蕴也不多废话,拱拱手算作全了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谢家大老爷谢时是当今首辅,领太子太师衔,手下门客无数,可以称得上权倾朝野。树大难免招风,这些年谢大老爷未免建德帝对自己生疑,韬光养晦,将手中的权利往外移交了大半,若不是有建德帝挽留,他只怕要去做一只闲云野鹤,再不过问朝事。
至于这个态度是真是假,也就只有谢首辅一人知道。反正当谢蕴走进谢时的书房时,他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正拿着笔,围着一盆牡丹花团团转。
谢蕴也不出声打扰,同在慈安堂时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回来了?”谢时忽然问道,目光却依旧锁在面前的牡丹上,而后匆匆返回书案后,凝神提笔,郑重其事的模样宛若是在画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佳作。
“嗯。”谢蕴颔首,态度较慈安堂中好似随意了一些,可面上依旧是副清淡的模样。
谢时又画了几笔,起身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新出炉的画作点了点头,朝谢蕴招手道:“你擅丹青,过来帮为父瞧瞧,为父这牡丹画的怎么样。”
谢蕴依言上前瞧了一眼:“……父亲。”
“嗯?”谢时抬头,目含期待。
“别糟蹋牡丹。”
这画着实是……不忍卒读。
儿子丝毫不给自己面子,谢时轻咳一声,扔了画笔,扬声喊小厮给谢蕴上茶,“两年未归,可觉得有什么变化?”
谢蕴一时间不知道谢时问的是什么,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今日见到小姑娘与那位疑似是当今六皇子的少年,道:“京城的确藏龙卧虎。”
谢时拿着茶盏送到一半的手忽地停了下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凑了个热闹。”谢蕴点头道。
“……”他儿子说话的风格依旧这么的,随性。巧舌如簧的谢首辅对着自家沉默寡言的儿子,再多话到了嘴边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此次寻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在庆阳时可有遇到什么合心意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为父都没有什么意见。”
见儿子不说话,只拿自己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看得他愈发心虚:“你如今都十七了,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你回来之前,你母亲已问了许多遍,说有几个姑娘想与你相看,你若是已有意中人,只管同我讲,我自会去替你安排。”
“父亲。”谢蕴忽地出声,他正坐在谢时对面,双手放在双膝之上自然握拳,嘴角微微上扬,“我从未记恨过府上的任何一人,”那一笑,宛若春色融融,沁人心脾;又如高山流水,悠然深远,“也请府上的人,不要插手我的任何事。”
谢时微怔,随即长长叹气:“我答应过你娘亲,会好好照顾你,没想到还是食言了。”
谢蕴收了笑,一如既往地淡漠:“父亲食言的事情太多,不缺这一件了。”
谢时愕然,久久无话。
赵曦月在床上躺了这些天,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她底子本就好,照她的想法是放她出去晒晒太阳,闻闻花香,连补药都不必吃就能康复如初。可她心底也明白太后这是心疼她,遂随了太后的意思,老老实实地都躺了些天。
日日好吃好喝伺候着,眼见着仿佛比病前还要圆润了些许,至少照着铜镜的赵曦月便是这么觉着的。
“青佩,本宫是不是胖了?”赵曦月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又摸了摸自己的腰身,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
青佩正帮她梳头,闻言便也往铜镜里瞧了一眼,“不胖啊,照奴婢的意思,公主早前是瘦过了,眼下倒是正正好好。”她边将几朵新摘的白色小花零星缀在赵曦月乌黑的发间,边说,“公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学旁人节食减重呢。”
“青佩。”正捧着一匣子香囊进来的行露闻言便瞪了青佩一眼,“由得你说主子的闲话。”
赵曦月不同其他公主,她自幼是在太后宫中长大,太后和建德帝都宠她,从不在吃食上节制她什么,将她养成了个珠圆玉润的小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