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坊,姜府——
方既清才下值,身上还穿着官服。
他手里握着两册书,踏入姜家书库后,径直向西。
沿途,书架整齐林列,直冲屋顶,其上天文地理、医史兵易、百家学说、神鬼志异……浩如烟海,这是姜家最珍贵的财富。
方既清穿过廊屋,推开一扇门。
姜屿坐在正中书案后,手中握着一册五行机关之书,闻听开门声,方才抬眼,放下书,“师兄。”
幕僚庄含坐在左侧书案后,亦起身见礼,“方大人。”
大邺胡风盛行,尤其胡服简便,上至王公贵族,下至百姓,常见于街市。
姜屿少年时打马游街,也常着胡服,如今却偏爱独有风骨的广袖交领长衫。
屋中暖,他只穿了一件薄衫,坐在书案后仪态并不如何端正,甚至有些懒散。
但是风流蕴藉,不减其兄。
方既清走过去,将手中书册递给姜屿时,扫了一眼书案上的玉玦和书,书上还有姜岑的笔注。
“劳烦师兄。”
姜屿接过书,放下一册,展开另一册。
“此书第五十二页,有记载,魏室高帝得番邦进贡和田玉,命工匠以玉形雕琢成玉佛,角料有三,雕成玉玦一枚,挂坠一枚,大小玉珠数枚。”
姜屿翻至此页,对比书上的记载,形制确实是同一枚。
“另一本书中第三十五页,有记载,魏室平帝将玉佛并其余佩饰作为生辰礼赏给了四子河间王魏嵩,河间王甚喜,常佩玉玦。”
“其后乱世,战事吃紧,充作军饷。”
方既清徐徐道来,庄含继他之后,道:“乱党招供,他们刚从一行商手中发现玉玦,正在追查玉玦来处,便教金吾卫抓捕。”
“他们说,行商交代,只花了三百两便从人手中买下玉玦。”
“看来……”
方既清肯定道:“有人无意间找到了河间王遗失的那笔军饷。”
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一点变化都可能影响战局。
当年,河间王长子魏元丰与姜岑多次交锋而失利,为求胜,甚至不惜以能够扭转战局的数十万军饷为引,只为诛杀姜岑。
姜岑奉命阻截军饷,全军覆没,军饷却不翼而飞。
魏元丰失算,此战致使河间王一系无以为继,最终溃败。
瀛洲城一战后,秦军也找过这笔军饷,但无人知姜岑将军饷藏在何处,是否留下线索,所以一无所获。
至今已有十三年,第一次出现与那笔军饷相关之物。
“若乱党招供之言属实,拿到玉玦之人恐怕并无势力。”
庄含分析:“那笔军饷钱物巨大,官银有印,纵是起贪念,也不敢拿出来花用,倒是转卖,很可行。他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一次全都取走,大部分财物应该还在原处。”
姜屿放下书册,拿起玉玦,指腹摩挲如脂如膏的玉玦表面,“亦有另一种可能……”
方既清沉稳道:“主人取走,下人私昧。”
但无论何种可能,玉玦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他们只能顺着玉玦找下去。
堂中香篆袅袅,静了片刻,方既清道:“我要去岳家接人,先行告辞。”
姜屿随口道:“那日偶然见施家门前有马车,原是嫂夫人。”
方既清为人认真,说道:“施家并无他客,我夫人骑马,马车应是施家二娘所乘,她前日回的娘家。”
姜屿捏着玉玦慢而轻地敲击书案,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