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杨家,闺房里,杨时月脸上已经褪了娇红,多了几分平静,她照着铜镜,抬手轻轻拆下簪子,几缕青丝散落下来。
簪子被放入小屉中,摆放齐整,关上了锁窍。
杨时月松了口气。
丫鬟替杨时月把散落的青丝盘好,问道:“小姐,夫人好不容易才打造好的簪子,精巧好看,怎么光戴一回就锁上了?”
杨时月自不能说这支簪子虽戴在她头上,却是专门为了去裴家而打造的,含糊应道:“再戴出去,就会叫人为难了。”
若是戴出去让外人见到了,裴家会为难。
丫鬟不明所以,只能哦哦应过。
……
裴少淮见了杨向泉,母亲又跟他细细说了杨家小姐的性情,两件事一叠加,他便是根榆木头,也该明白两家有意撮合他和这位杨家小姐。
裴少淮并没有太抗拒,反觉得有些好笑,心中自嘲,若是在前世里,按他的真实年岁也确实该“相亲”了。
看到母亲目光盼盼,裴少淮应道:“孩儿晓得了,若是樊园里再有集会,孩儿必定去上一遭。”
去见一见,成或不成,不光是要给家里人一个交代,也是要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裴少淮知晓这个世道里女子婚事最是不易。
只是心间仍是湖面止水,未有一丝波澜。
……
夏末秋初,这日英姐儿把陈行辰领回娘家,带到了裴少淮的院子里,脸上有些气恼,言道:“弟弟,你可快劝劝你这个姐夫罢。”
裴少淮哭笑不得,不知小两口闹了什么“不和”,竟要他这个弟弟去劝。
“你自己说。”英姐儿对陈行辰道。
陈行辰挺直了腰杆,一五一十把事说了出来。
原来,陈行辰来年要参加春闱,此时本应是苦读冲刺的时候,偏偏英姐儿有了身子,陈行辰便满心都是英姐儿,根本沉不下心温习功课。
总是才下笔写了几句话,又跑过来看看、问问,是否乏了渴了饿了。
英姐儿说有嬷嬷来照料,却不奏效,想到陈行辰曾听过弟弟的劝,英姐儿这日便把官人给领了回来,让弟弟再“教训”他一次。
裴少淮了然,在一个特殊的时候,小两口心系彼此,倒也真挚。他先把姐姐送了出去,叫她去母亲的院子里,才招呼姐夫坐下闲谈。
他要当小舅了,犹觉得喜中带忧,更何况是陈行辰这个准备当父亲的,裴少淮明白姐夫的心事,却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于是先静静听着。
陈行辰徐徐道来——
一则,他见到妻子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既期待又担忧——女子生产,毕竟是鬼门关里走一遭。
心里总挂着这件事。
二则,他觉得自己学问尚且不够,即便过了春闱,也难在殿试中跻身二甲,留京无望。彼时他被外派,英姐儿又刚刚生产完,他岂能安心离京上任?
陈行辰打算再等三年。
裴少淮想了想,言道:“抓紧时日温习功课以争前列,考取功名为妻儿添喜添福,这两个道理,便是我不说,姐夫自己也会明白……只是有一样姐夫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