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虎和柳秀才家的闺女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八,对此苏锦没什么表示,只是觉得这日子订的有些奇怪罢了。这段时间她是半喜半忧,喜得是她的双脚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大幅度的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着,如今瞧起来,若是不仔细看的话那就和正常的健康的脚无异,十个脚趾甲也从原来的乌青之色一日复一日的泛着红润的光泽,如今瞧来圆润泛粉,当真是日趋健康正常了。就连走起路来也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来,这对苏锦来说无疑是近阶段最好的消息了。至于她所提到的忧,这就当属她的钱袋了,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了她手里的银子真的是不经花,她来这才不过短短三个月,原来的四十多两银子此时只剩了二十多两,当然因着那些个药材她的确是费钱不少,可另外一个花费大项却是她从前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徭赋。
刚来的那个月,接近年底的时候里正遣人过来收了回过节费,足足二两银子!她虽是不解怎么过节不发福利罢了却还得收费,但也如数上交了,毕竟里正也是代官府收的,若是收不齐他还得倒个霉,当然她更得倒霉。等过完年了,官府又让里正收了回撒花钱,虽是半两银子,却是不少了。待三月份,又收了分常例钱,半两银子。听说三月份过后,官府马上就要拉人去徭役了,村里以往跟去徭役的人只有出去的却没一个回来的,所以一听到要去徭役,村里头的人无不面色苍白,好似要拉人去阎罗殿似的。当然,你不想去徭役也成,拿银子来,每年每村十个指标,不想去就使银子,一人十两,十人一百两。这个可不是地方小官私下乱收的,这个可是有官府明文规定的。这让苏锦这个外来人不由得长叹一声,果真是苛政猛于虎啊。
想到这,苏锦不由的一警醒,貌似为了不让东山村的人口再流失,从去年起村里应付徭役的法子就是出钱,当然是村里共同出,共一百两,然后平摊到每家,出份子钱。苏锦粗浅算了下,东山村的人口还算是多的,有足足二十来户人家,这么平摊下来,她就得出将近五两!
而她的银子还剩几两?苏锦面上有几分惨白,剩下的这一年还不知道官府还会以什么名目来收取什么银钱呢,要是改日官府突发奇想来收个寡妇税,她拿什么来交税?
得攒银子啊。意识到银子的重要性,她决定得开源节流攒银子了,一是挣,二是省。当然,挣银子的法子她暂时没想到,省银子倒是好说了。
托赵大娘给带的小麦面不再是最好的细白面,而是间或着带些黑面,至于肉也不能再隔三差五的就去买,得按照她制定的饮食计划来,一周只能吃一次。至于油盐酱醋也得省着点用,还有菜,因为她没有菜园子,所以如今春天来了,为了节流,她最好是提着菜篮子上山挖野菜去。
为了保险起见,她随身携带着一个她在家里打磨尖尖的一个铁锥子,要是在山上遇上那个敢对她不轨的,她绝对能掏出武器来戳他一个窟窿来!戳完她就跑,反正如今她也不是小脚了,跑也能跑的快。
当然,她还是不敢走的太远去挖野菜,因为如今是耕种时节,所以大抵会有村民陆陆续续上山去耕田的,苏锦就瞅着村民上山的高峰期然后就慢腾腾的在后边跟着,然后就选了个离耕地不远的地方蹲下来,瞅准野菜迅速挖了起来。
不是她不想三五成群的和村里的一些妇人一块上山来挖野菜,实在是她们这些村里的寡妇在村里的名声实在是太臭,良家妇女哪有跟她们这样的女人为伍的?至于跟村里的寡妇门结成同盟?苏锦脸色僵了僵,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同行是冤家。
在搁她不远处本来有两个村里的妇人也在挖着野菜,可能看见了她的存在,那两人突然冲着她的方向呸了一声,然后就起了身,带着鄙夷的身姿远丢丢的走开了,仿佛跟她在同一块地里呼吸都能弄脏了她们的肺似的。
这种待遇明显刺激了苏锦那根忧郁的神经。她眼疾手快拼命的挖着野菜,她得赶紧点的将野菜给挖完,赶紧点的回家去释放她的小忧郁,因为今天的遭遇太令人悲愤了!
果真,悲愤中的女人效率是极为高的,不一会的功夫苏锦就提着满满一篮子的野菜迈着步子急匆匆的下山往家赶,此时此刻的她完全没有想到上天在给她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给她悄悄开了扇窗户,只是这扇窗户藏得较为隐蔽,所以导致了她迟迟没有发现。
在下山的途中当一只灰毛肥兔子无意间打苏锦眼前哧溜一下窜过,却在此刻,苏锦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奇异的微妙之感。在她尚未弄清这股微妙缘于何处之时,她已经掏出了铁锥子看也不看的就脱手而出。等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刚做了何事,苏锦的脸颊陡然抽搐了下,她刚刚这是在做什么傻事?拿着铁锥子……扔兔子?!
铁锥子被远远的落在兔子的屁股后。苏锦一边为自个丢脸的行为而汗颜,一边又忙不迭的小跑过去捡锥子,可就在她刚弯了腰将铁锥子拾起的那刹,原先那只肥兔子又哧溜的打她跟前窜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先前那股熟悉的微妙感再次不期而至,等她的意识再次回炉了,手里的铁锥子早就被她抛得没影了!
一阵闷雷似的的闷笑声从她的侧后方传来。
对于这个音色她着实熟悉的很,当即身体为之一僵,哆嗦着迈开双脚忙不停的跑远捡了铁锥子之后,她便揽紧了菜篮子,神情略有紧张的头也不回的忙往山下赶路。
在她几乎趔趄而逃的身影中,身后的闷笑声就戛然而止。秦大虎从一旁的松树后走了出来,他神色难辨的望着那急于逃窜的娇小身影,身侧的拳头不由的握的紧紧的,也不知为何,以往她死活缠着他时他烦不胜烦,如今她终于如他所愿避他如蛇蝎了,他却反而觉得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了呢?
秦大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扛起了铁犁就下了山,再有上个五六日他就得娶亲了,那个柳娘子可是莲花一般美好的姑娘,长得好又识字,听说人家还会吟诗作对,十里八乡多少大小伙子都艳羡着他呢,能娶到柳娘子当真是他老秦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那样真真的书香门第当真是他们这些泥腿子高攀了啊!
想到即将过门的妻子,秦大虎倒是一阵激动,还有几天那美好的仿佛高不可攀的柳娘子就是他的了!他始终忘不了那惊鸿一瞥中柳娘子的窈窕身影,既高贵又纯洁,每每想起他的心跳就如擂鼓。现在只要一想想那样仿佛在云端处纯洁美好的姑娘就即将属于自个,他身上的肉都仿佛轻了二两,轻快的抬着脚吹着口哨心情大好的往家里的方向而去。
而回了家的苏锦却一个晚上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今个的事不对头,思来想去的她心里头还是不安稳,等天一亮,她就听着由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等听到脚步声陆陆续续的响起,她就打开了家门,依旧是提着菜篮子暗下揣着铁锥子,慢腾腾的跟在上山的人身后上了山。
还是昨个遇到兔子的那个地点。苏锦就蹲在那里守着,无比的希望昨个的那只灰毛肥兔子今个还会过来溜达一圈。她今个一定得研究清楚了,她的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怪事?
只是她蹲的地点似乎有些不太妙,正杵在人们上山所经过的小径上,那些上山的村民打她身旁经过,可想而知村民们待看见小径旁边苏锦那蹲守的架势,他们心里是何等的疑惑。
不过疑惑归疑惑,却没有开口询问,一来是和苏锦不算太熟,二来也是怕和这么个名声不好的寡妇搭话,山上人多嘴杂的影响不好。
苏锦却是等了好半晌都没等着昨个的那只肥兔子,不禁后知后觉的感到自个此刻的行为与那守株待兔的蠢人有什么区别?羞愤之下她起了身不欲再这般傻等下去,不成想就在此时又是一只杂毛灰兔子打她不远处窜过,虽这只兔子较小较瘦明显不是昨个的那只肥兔子,可苏锦却依旧很激动,可没等她激动完那股熟悉的微妙感再次降临,这一次苏锦仔细的感受了这下这股奇异的微妙感,风速,风向,阻力,运动物体的加速度,方位,所拐的角度……一行行的数字从她的脑海中纷纷滚过,苏锦微微一震,难道她能准确捕捉到运动物体的坐标?甚至还能准确的捕捉且计算风速及空气的阻力等外力因素?不等她再细细想下去,潜意识已经迫不及待的催促她赶紧将铁锥子投掷出去,毕竟坐标都有了,她还在等什么呢?正是缺银钱的她可不就是亟须逮了兔子去换点银钱?
抛出铁锥子的那刹,苏锦这次明显感觉的到那种仿佛自己脑海中的坐标点与铁锥子融于一体的奇妙感觉,即便铁锥子仍旧是落后那奔逃的兔子十万八千里,可她却依旧激动不已,扔不中兔子那只是因为她力气太小,可她却敢打包票保证,她的准头绝对是丝毫不差的!她似乎有些发现了她身体里潜藏的秘密,这个秘密她似乎就要摸到了!
没等苏锦心头的激动维持多久,身后不远的耕地处就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哄笑声。
那些村民们早就疑惑着苏锦的蹲点行为,虽然不好出口询问,却也无时无刻不再远远的注意着她呢。等他们瞧见苏锦拿出铁锥子来投掷兔子的行为后,村民们终于恍然大悟了,却也终于笑的前俯后仰涕泪横流。
“快来瞧瞧啊,苏娘子在抓兔子呢!”
“苏娘子本事大啊,拿铁锥子钓兔子呢!苏娘子你应该再在铁锥子上栓个线,再弄个杆,就跟钓鱼似的,你这一抛出去,那兔子就跟鱼似的自个跑来咬锥子让你钓呢!”
村民们哈哈的大笑,这时又有一个声音粗噶的的汉子桀桀怪笑道:“苏娘子,你要是馋兔子肉,可以去栓子哥家里,栓子哥给你打两条兔子,让娘子你吃个够呵——”
这个大嗓门汉子叫刘栓子獐头鼠目长相及其猥琐,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听得他这般说,村民们甚解其意的哄笑起来。但这哄笑仅一瞬就戛然而止,因为秦大虎不知从哪里突然窜了出来,就这么虎背熊腰一脸煞气的站在足足低他一个头的刘栓子面前。
苏锦自然是没有看到她身后所发生的一幕。她只听到那些个村民哄笑她取笑她的声音,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拿铁锤来敲击她那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啊!忧郁的苏锦差点泪奔,可她那极强的自尊心自然不会允许自个在人前丢脸,匆匆跑去拾捡了铁锥子,而后她极力自动屏蔽周围的声音,迈着碎步尽量让自个不那么狼狈的消失在村民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