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璨在晚饭后自己出了门,那位医生的诊所离地铁口有一段距离,走过一个小广场时,荆璨抬头,看到一个巨大的蓝色牌匾——微光电玩城。他只敢扫了一眼,在心底那股渴望的情绪升起来之前便匆匆朝前走了。
或许是因为是晚上,也或许是荆在行提前和医生打过招呼,诊所里竟然只有医生一个人在,非常安静。医生姓赵,四十多岁,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见荆璨进来,赵医生主动跟他打了招呼,还问他要喝什么。
“水就可以,谢谢赵医生。”
荆璨随着赵医生到了一个更小一些的房间里,房间内有个很柔软的沙发,荆璨坐上去,从旁边拿了一个抱枕,抱在怀里。
赵医生给他端了一杯水进来,看到他这个姿势,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把房间里的灯调得更暗了一些。
荆璨没等赵医生开口,便先说:“赵医生,我想让您帮我开点药。”
精神分裂症病人可以服用一些抑制神经的药物,这是很普遍的治疗方法。
赵医生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位病人竟会一下子提出这种要求。他想了想,说:“如果需要的话的确可以使用药物辅助治疗,但是可以的话,能先跟我聊聊天吗?”
本就是做好准备来的,所以荆璨几乎没有犹豫便立刻点了头,可应下来,他却半天都没有开口。许是因为从没和别人讲过这些事,以至于现在忽然要说了,竟怎么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讲起。
赵医生像是看懂了他的为难,忙宽慰道:“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一定按照什么顺序,可以想到哪说哪,不想说的也不要勉强自己说。"
“好,”得到这样的鼓励,荆璨便跳过了太过遥远的那些故事,“我知道,我的病好像一直都没有变好。我之前一直觉得我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志力去治好自己,但后来发现,我控制不了。”
“会经常出现幻觉吗?”
“嗯,在我渴望什么的时候,就很容易出现幻觉。就像以前我想要朋友,就幻想出了一个对我特别好的人,他会陪我做题,和我讨论,会关心我,我渴望成功,这个朋友就开始给我定一些目标。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假的,后来知道了,我尝试着赶走他,却好像赶不走。于是我给自己办了休学,那时我想,只要我什么都不想要,那应该就不会幻想出什么了吧?”
说到这,荆璨笑了笑。
“可是现在不行了。”荆璨说,“有了怎么也不能放弃的人,所以得想点别的办法控制一下自己的病。我怕有一天我真的神志不清了,也怕哪天我失控了,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看着眼前的少年逐渐将脑袋垂了下去,赵医生便知道,大概方才来之前准备好的所有勇气,都已经用在了这看似并不长的叙述中。他敏锐地从荆璨的话里捕捉到一些信息,斟酌之后,轻声问:“你伤害过其他人吗?”
屋内安静,唯有时间在寂静流淌。
过了许久,荆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算不算……很多年前有一次,我带我弟弟出去玩,我看到有个摩托车朝我们撞过来,就把他推开了,但是后来从别人的议论中发现,当时并没有摩托车。从那之后我就比较小心,不敢离小孩子太近,不敢养宠物……所以,倒是没再出现什么类似的事情。”
按照荆璨的叙述,赵医生大致推断了一下荆璨患病的时间。听到荆璨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因为怕伤害别人而和攻击力比他弱的人或动物保持距离,不由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前一阵子,我碰见一条小狗,那时候,我觉得我整个人状态都在变好,所以就鼓起勇气,摸了摸它,还照顾了它好一阵子。但后来发现……小狗是假的。”荆璨将抱枕抱得更紧,说,“赵医生,我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虽然很难,可我还是想好起来,最起码,我不想再变得更严重,所以想找你开点药。”
“是可以采取药物治疗,但前提是,你需要定期来跟我聊天,你可以就把我当做你的朋友,和我聊聊你的近况就可以,好吗?”
“好,”荆璨保证,“我一定积极配合治疗。”
赵医生笑着说:“我可记住了。另外就是,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我会尽量帮你开副作用小的药,也会控制用量,但……不能完全避免这种伤害。”
荆璨安静地点点头:“我知道。”
说完,又好像是怕医生不信,他抠了抠玻璃杯底部的边缘,补充:“我查过的。”
又聊了一会儿之后,荆璨顺利拿了药。那个小纸袋很贴心的没有任何名字,拎在手里,根本看不出里面装的什么。
礼貌道别后,荆璨慢慢走远,赵医生却站在门口,一直望着他的背影。这次的诊疗看上去似乎很成功,荆璨主动说了他的情况,甚至还主动接受药物治疗。可赵医生却觉得,荆璨太过于平静了。往常他也接诊过一些患有不同程度精神分裂症的病人,他们在讲起自己的病时,往往都是恐惧的、痛苦的。可荆璨不一样。刚刚面对着荆璨,他感受不到荆璨太多的痛苦,他好像只是在向他陈述病情,却把所有的情绪都留给自己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