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色的湖纱窗前是一张六尺长的紫檀木黑漆镂雕案几依次放着玉镇纸,香研宝墨。
冷金鉴纸还铺开着,仿佛在候着谁在上面信手再描画两笔。
小佛座还搭着几年前的一条雪狐毛毡,它依然懒散地横铺在椅上,书案上应当还放着《九州奇域志》——这也恰是楚芸最爱的书。
一位女子握卷慵懒读书几乎可以呼之欲出。
楚芸半转过头,圆月弯纱帐后因有座香梨花木的立柜,里头用悬挂的方式存着一排奢美的衣衫。
不得不说,这位曾经的主人有着跟楚芸非常类似的偏好跟口味。
上一次楚芸就是被昌宁泼了水之后送到这里来,让她随便在那衣柜里挑一件衣服。
楚芸不是没想到她有可能搞鬼,但再搞鬼也无非在衣物洒上一些什么药粉,她仔细检查过后便挑了一件换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李西敏一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的震惊跟愤怒。
其实在很久以来,李西敏对楚七娘的纠缠是沉默不语的,虽然有时也会表露出无奈之态,可是却从没有对她发过脾气。
李西敏应该会想到这是自己妹妹的戏弄,可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唤来几个粗老婆子,押着楚七娘将她的衣物换成别的,然后把她撵了出去。
这件事情在很久都是京都贵族们的笑料之一。
楚七娘从她被赶出屋子那一刻起才明白,李西敏对她的那一点点忍让跟迁就不过是因为她跟她可能有那么半点一丝的相像而已,而她这个影子是绝对不能去冒犯正主的。
也许正是从那么一刻开始,楚七娘心中坚信李西敏对自己是有感情的这一执拗的信念终于动摇了。
楚芸半垂了一下眼帘,使女们连忙在她的身后将门关好。
楚芸听见她们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不禁嘴角露出一丝无奈地好笑,她在屋内转了一个圈,屋内的陈设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模样。
昌宁每次都用这个方法来捉弄其它的女子,难道她不知道这对自己的哥哥也是一种折磨吗?
楚芸拿起了案上的书,轻叹了一口气上一次李西敏大怒过后,是让人将自己押出去的,希望这一次他不要太动怒,因为毕竟自己今天没有去换衣柜里的衣服。
楚芸目光落到了手中的书上,才发现书跟上一次略略有一些不同,虽然同是九州奇域志,但上一次那一本是京都国子监所刻,是上上品,可是如今却换了一本麻沙本。
同样的书,又为什么要换不同的版本楚芸想着或者是李西敏太过爱惜,怕常翻翻坏了,才另外又备了一本吧。
贵门千金,诰命夫人,可不当衬国子监本才对么。
而会看麻沙本的人该是她楚芸才对。
她刚要将书放下,却听门外有人敲门。
楚芸不禁有一些讶异,当初李西敏是直接推门而入,这当中一直都没有旁人来过,难不成昌宁的戏本也重新换过了版本不成。
楚芸走了过去,将门打开不禁愣住了,门外竟然是李西敏。
他穿了一身宽袖月牙色深衣,乌黑的头发随意地绾了一下修长的指间提着一盏汉宫信灯,微风中的李西敏衣袂长发迎风而展,有一种谪仙一般的空明俊秀。
即使曾经沧海的楚芸,也会不禁愣然,不禁赞叹,只是过去如同擂鼓般强烈的心跳已经不再会有,她清了清嗓子道:“是郡主让我来的。”
李西敏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你为什么······还没有换好衣服?”
楚芸不是惊讶,而成了惊诧抬起眼眸她心想或者是李西敏已经对昌宁的戏弄习以为常了,知道今天昌宁举办宴会所以也料到屋里会有人。
李西敏提灯进屋,瞧着这书房的摆饰想必孟氏喜好古物,尽管人不在了,他还是将这盏古灯给提过来了。
这本应是神仙眷侣,怨只怨自己本不是这场戏台上的角儿,却偏偏不长眼非要搭上这戏台,也难怪最后黯淡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