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云姑娘搂紧她的小灰象,“我们秃秃女孩的痛你根本不会懂!”
她是细软发,尾巴攥起来一小簇,每回扎丸子头都得多捆一层假发发圈在视觉上增加发量,吃了一吨黑芝麻都不管用。
彤妹自然不能理解,要她说,头发少洗头真的很方便啊!
但这话不能说,否则小姑娘能从床上蹦起来咬她。
彤妹像个大姐姐似的包容着,出去扔头发,看见操场上的人,回来的时候叹了口气。她这样乐观的人叹气的时候极少,云潆趿着拖鞋跟出去瞧了瞧。
是方清源。
他一人坐在地上,仰头望着星星。
彤妹小声说:“说好了今年过年阿源要带老校长去看□□的……我听他们做攻略,还要去上海,香港回归的时候我们村没有电视,老校长带着我们一帮孩子走到市里去看,借了兄弟学校一个教室。我就记住了胖肚子的东方明珠。”
云潆也小小声:“门票好贵的,我本地人都没花钱上去过,我身边的人都没上去过。”
“不好看吗?”
“还是好看的,站在外滩看对面,会觉得自己的祖国很牛逼。”
云潆去过很多地方,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与这个古老而璀璨的国家相比。
彤妹说:“真羡慕你。”
云潆幽幽地:“也挺没意思的。”
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不一样的人。用心工作用心交朋友,到头来却成了罪人。
彤妹看了她一眼,很少见这姑娘脸上有这样落寞的表情。
两个姑娘软趴趴地搭在半腰高的围栏上嘀嘀咕咕,因为海拔高,所以夜里的风凉爽,温柔地拂过女孩们细瘦的胳膊。彤妹有意逗她,不知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另外一个短头发齐刘海的姑娘小母鸡似的咯咯笑起来——
方清源其实早就知道她们俩在看他,忍了又忍,最终是抬起头。
那个新来的云老师一下课又穿得粉红粉红的了,捧着她的相机。
二楼的两个姑娘嗖一下缩起脑袋。
夜里熄了灯,云潆躺在床上问彤妹:“方校长是个怎么样的人?”
彤妹想了想:“很好的人……可怜人。”
“他住这里都不回家吗?”
“这里就是他的家啊。”
“他的妈妈呢?”
“阿源没有妈妈了。”
在此之前,云潆一直以为操场旁边那间小矮房只是方清源的宿舍,这一晚她知道了,那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五岁时,老方校长卖掉了县里的房子给学校铺了水泥操场,从此,父子俩住在这里,以校为家。
老方校长几次拒绝提拔,在往后的二十多年里,守着这座最好的时候能有两百多个孩子的学校,一直到生命结束。
方清源则从这里一路往外走,县里的初中,市里的高中,北京的大学,最后公费出国,在国外一直读到博士后。
他离开过,最终又回来。
为什么回来?
云潆在黑暗中睁着眼,想不出答案。
她坐起来翻看刚刚拍的照片,小小的镜头里盈满了方清源孤寂沉默的背影和漫天的繁星。
城市里已经没有这样的星星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的故事发生在全国脱贫之前,可以说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