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主,这个我不能要。”萧洛兰使劲的缩回手,烫手一般连忙把自己手腕上的金缕丝绳褪下来放在书桌上,金绳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书房内的安静。
萧洛兰站起来,慌乱中急急后退几步,书桌上的墨砚不小心被她的帔巾带着打翻在了书桌上,黑色的墨汁将自己写好的几张纸全部浸了墨色,模糊成一团一团,墨汁顺着桌沿流淌滴在了青席上。
周绪脸上仍然带笑,鬓角处的几缕霜色让他硬朗端正的面孔上多了几分文雅,冲淡了他周身的气势,他坐在席上,听到萧夫人惊慌焦急的拒绝,先是把金缕丝绳放到书桌干净的角落里,而后再把打翻的砚台扶正,又将书桌上的书整理了一下放到地板上,整个流程下来从容不迫,不急不缓。
萧洛兰懊恼的望着书桌地上的脏污,却是不肯再近一步。
从那天山洞里回来,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周宗主在假山洞口看她的眼神,昏暗的阴影里,就像一匹凶狠的恶狼紧紧的盯着她看,好像能看穿她的一切,眼神透骨阴婪,让她冷汗津津,没有好眠,怕女儿发现她的异样,她特意让女儿睡到了隔壁的杏花居。
这样的周宗主和她往常接触到的完全不一样,就好像,就好像披着一张皮般,萧洛兰越想越心惊,哪里还肯去主动找周宗主,这么长时间下来,她以为周宗主肯定已经忽略她们了,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过来了。
萧洛兰心乱如麻,怎么也想不到周宗主对她是这份心思?
萧洛兰看向大开的窗口,女儿在湖泊最中间的一个小亭里在看书,芳云坐在一侧给她打扇。
宽大的衣袖下,萧洛兰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手心里都是汗,神情挣扎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戳破最后那层纸,自欺欺人一般对周宗主说道:“周宗主,谢谢您的好意,但这端午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周绪听着明显比上一次委婉许多的拒绝之词,站起身,理了理衣袍,正欲走向萧夫人,却听她忽然道:“别。”
萧洛兰站在博古架前,眼看周宗主要过来,急忙道:“周宗主,您别过来。”
周绪眼睛往窗外一看就知晓了萧夫人的心思。
她不想让她的女儿看见,也不想靠近他,两人之间泾渭分明的很。
周绪笑了笑,提脚就走,萧洛兰眼看他马上就要走到她这边,急得脸颊通红,迫不得已的离开了后窗博古架的位置,青幔飘扬,萧洛兰站在书房的外面,低着头。
周绪斜靠在廊柱上,望着不安的萧夫人,忽然叹息一声:“萧夫人您避我如蛇蝎的举动真令我伤心。”
萧洛兰一时分不清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因为她发现就算是此刻的周宗主也是在笑着的。
周绪走到萧夫人身边,发现她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他托起萧夫人的手,将长命缕再次戴在萧夫人的手腕上,静静看了片刻后,道:“您若不喜,就将它丢入湖里,反正我周绪送出来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萧洛兰望着周宗主离去的高大身影,将他送的黄金缕再次拿下来。
晚上,东阁,萧洛兰睡在床上,下午的时候她就整理好了衣物,首饰全部放在一个小木盒里,周宗主的东西她也原封装好了,她望着漆黑的夜色,偶尔听到了外面街道上打更人的声音,反复想着明天要做的事,难以入眠。
除了每天练字以外,竹楼里的书她几乎都翻上了一遍,又经常和芳云以及窦府里的奴婢聊天,隐约摸清楚了怎么融到古代里,首先最重要的是户籍,太炀郡城因为是战乱里难得的没有受到波及的地方,再加上水运流通,商人,佣工,流民,胡人纷纷涌入这里,有很多的浮浪户,因战乱缘故户籍制度比王朝鼎盛时要宽松许多,许多浮户居住满一年就可以取得当地户籍,她和女儿在这里无亲无故更无田地,交些银钱贿赂一下办理户籍的户长,应该可以弄一个郭坊户吧。
本来萧洛兰是打算到了阆歌再弄,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改变想法了,她想找个机会悄悄的弄一下,看能不能弄成功,总要试一下的。
萧洛兰摸着放在荷包里的银子,心思浮动,她很感激周宗主,是真的很感激,感激他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帮了自己,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报答周宗主的。
有时候萧洛兰宁愿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萧洛兰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萧晴雪听到妈妈的话,放下手里的蒸饼,想了想问道:“妈,我们是不去阆歌了吗?”
“我看太炀也挺好的,过几天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办理到户籍落户在这里,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吧,阆歌是个大城,花费肯定比这里要高好多。”萧洛兰拉着女儿的手:“你觉得怎么样?”
“妈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萧晴雪仔细想想又说道:“不过太炀郡的太守和周宗主他们不是一路的,如果周宗主他们走了,万一太炀郡守针对我们怎么办?”萧晴雪又想到了这一点。
萧洛兰想起李太守怒骂周宗主的场景,心里升腾的泡泡顿时被戳灭了,应该不会吧,可是万一李太守是个迁怒的人呢?
萧洛兰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境,还是说继续跟着周宗主他们到浔江郡或者南宁郡比较好一点。
“我们下午先去看看。”萧洛兰对女儿说道,先熟悉一下办理户籍的流程,有个准备,不能什么都靠着周宗主。
萧晴雪当然没有意见:“好啊。”
时至下午,听到萧夫人和她的爱女要出门,窦夫人为她们准备了一辆马车。
萧洛兰站在门口,头上带着帷帽,并不想太引人注目,萧晴雪头上也戴着白色帷帽,她撩开帷帽一角,看见窦府的大郎君下马,奴仆将马迁到马厩那边。
窦大郎和他的弟弟长的还真不一样,窦县令身型十分圆态,可是窦大郎瘦的却仿佛风吹就倒,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一对亲兄弟。
“儿见过母亲。”窦盛鸣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