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
萧侃来敦煌前,曾去过一次吴东市的公墓。
距离清明还有十多天,那里几乎没人,一场春雨过后,石缝里钻出各种各样的新芽,她从一块一块灰色的石碑前走过,像闯进黑白电影里的彩色人物。
柳晨光就睡在半山腰上。
五年前他下葬时,萧侃不在场,当地有规矩,即便是结了婚的夫妻,一个去世,另一个也是不送葬的。因为生者还有将来,如果送骨灰上山,则会被亡魂视为永恒的伴侣,今后再找的配偶,也会被鬼缠身,不得善终。
更何况,他还只是她的男朋友。
萧侃记得,曾经有一次她在网上看帖,有人问——假如你中了一千万奖金,而你的男朋友突然生病,治疗费需要九百九十九万,你怎么办?
帖子下的评论几乎是清一色的:
——男什么朋友?那叫前男友。
——我会给他办一场风光的葬礼,永远缅怀他。
当时她笑得乐不开支,拿着手机给柳晨光看,他很自觉地说:“我应该会找个地方默默死掉。”
再后来,他就真的死了。
萧侃放下手中的满天星,在墓碑前坐了半个钟头。接这单生意时,她有过片刻的犹豫,因为不想去敦煌,可犹豫过后,又有一种莫名的牵引。
她想去看看。
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得了不治之症,所以才一个人跑去黄沙遍野的鬼地方默默死掉。
她想:柳晨光,你最好是。
***
回到青旅时,恰逢日落,萧侃拽过门口的一张长凳,横骑在上面远望。
赤色染红了半边天,成片的沙丘被光影切割成明暗不一的几何图形,黑暗与明亮,像两个不可融合的世界。
清洁大妈骂骂咧咧地从身后走过,她扭头一看,那人正红着脸从公共浴室出来,已经清洗完毕。
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是萧侃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她往后挪了挪,朝长凳的空位拍了两下,示意他过来。
“你叫柳晨光?”她又问了一遍。
那人点头。
萧侃伸手,“身份证。”
他低下头,在上衣口袋里翻找,他的头发是纯黑色的,又浓又密,头顶有两个发旋,和柳晨光不一样。
不可遏制的,她的脑海里涌进一堆七零八落的念头,比如人死了要十八年后才会投胎,比如灵魂重生应该会有前世的记忆,又比如……
“找到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证件。
萧侃的指尖微微颤了颤,接过这张白色的卡片。
右上角的照片的确是他本人,而左侧的姓名栏共有三个字,第一个是林,第二个是寻,第三个是白。
连在一起,是林寻白。
“你特么当老娘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