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俺答汗兵锋直逼京师,让北直隶需要一名知兵的巡按御史,自己负责巡察与俺答蒙古作战主要前线的大同,这个位置自然是当仁不让,从大同入直隶,将是自己仕途的转折点,朝中小阁老已经向自己暗示,在直隶自己不会待上很久,就会从京畿之地外放予以重任。
沉思良久,却不见有声音,胡宗宪颇为奇怪,见吴兆燕手持奏本,却是看了入神。
又是过了一刻,期间侍候的下人换了两次茶,胡宗宪见自己的首席幕僚仍旧目不转睛,茫然无所动,心中倒是也有所惊异。
良久。
吴兆燕合上周本,闭目沉思,时而皱眉,时而轻松,时而拍本默念。
“棕亭?”胡宗宪出声问道。
“奇才。”吴兆燕睁目念叨了一句。
吴兆燕又是闭目说道:“张世安?!前卫百户应袭舍人,倒是昨ri席间听过,若是不差,应就是昨夜所见的那个少年。”
胡宗宪颇为惊异,自己的这位幕僚,随自己历任各地,眼界学识都是极好,为人也是持礼沉稳,很少在自己面前失态,如今却是在自己面前浑然无我。
吴兆燕再度睁开眼睛,发觉胡宗宪不经意地拂过茶盖,连忙致歉。“学生失礼了。”
“无妨无妨。”胡宗宪笑道,又问:“棕亭可是有所得?”|
“学生还有一个疑问,大人可知闵提学如何运作?”
胡宗宪笑道:“棕亭不妨猜测一二?”
吴兆燕道:“既与大人联系,看来闵提学已经准备妥当,是打算保那师徒二人一场富贵,科举之事闵提学自然可以自行cao办,但武举之事,还得凭借大人之力。”
“棕亭大才,都被你所料中。”胡宗宪抚着胡须:“闵煦在公文中言道那师徒二人本身都是不俗,若是有心,可堪大用,此事若是运作的好,就是教化大功一件,依你之见如何?”
吴兆燕知道恩主一向乾坤独断,说及如此定是已经动心,只不过希望自己拾遗补缺,斟酌之后,言道:“这师生二人的富贵,论及难易,定然是那吴姓教授难,凡一举人,闵提学在山西境内可保他,至于在全国学子之中脱颖而出金榜题名,自需要闵提学去大费周章。倒是那张姓学生,不过只是武举,大人到时若仍在大同任职,自然可保万一,哪怕大人调离他地,至于言语一声后来接任之人也会全其美事,其后参加京师武举会试,大人说动兵部同僚亦不算难。此事起大功正巧是在两年后,那时大人在都察院资历已深,也是正巧要到考虑主政何地的时候。若是运筹得当,到时能让大人主政文教之名传遍朝野,如此一来对于仕途也是大有裨益的。所费不多,收益不小,闵大人送大人这么一个人情,大人不如坦坦荡荡地收过来,与他与己都是方便。”
胡宗宪微微点头,吴兆燕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自己虽然担任过两地知县,但知名还是在监察御史的任上,在主政地方上并无重要声望,闵煦这次拉上自己,既是需要自己配合,也未尝不是送来半个人情。
“如此一来,本官就保那少年一场富贵又如何?”保一个百户的富贵,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之手之劳,哪怕是山西行都司二品的都指挥使,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走狗一般的人物。
唯一顾虑的只是此事的可行xing。
闵煦身为四品大员,敢如此行事,肯定是谋定而后动,万无一失才敢联系自己。自己又与幕僚斟酌再三,均觉得此事费力不大,收效也不算小,看来的确大为可行。
“大人,那张姓少年,学生或曾见过。若是无错,那人小小年纪,却是不可多得的大才,大人到可以施以恩义,将其揽入手中。”
听及幕僚居然知道,胡宗宪倒是惊奇。
“昨夜学生同仇府管事赴宴,在一大同前卫张姓千户的府邸倒是遇到一件趣事。”原来昨夜逗留于园中离去的中年人,正是吴兆燕。
“咸宁侯府那,以后绝了往来。”胡宗宪淡淡说了一声。
无论是仇鸾还是胡宗宪,笼统说来都算是严阁老一系的人,吴兆燕没想到恩主今ri突然冷淡了起来。
“仇鸾攀上了小阁老进京,如今竟敢三番两次忤逆首辅,又是妄想独得圣宠,取死之道。”想到吴兆燕是自己的心腹之人,胡宗宪也直接言道,随即面容舒缓,继续道:“京中之事自有京中之人去费心,棕亭不妨说说是何趣事?”
吴兆燕将园中所听闻一一道出,完毕说道:“那少年城府,人心把握虽然略显幼稚,然则胜在年少早慧,乃是璞玉之材,若不是只是区区武夫,学生定会向大人保举。”
连自己的首席幕僚都称奇的少年,胡宗宪收敛轻松之意,知道定然是有后话,敛容郑重而听。
“然则今ri见此课业问答,若也是那少年所做,哪怕对方只是武人,学生也定是要劝谏大人以厚待之,以此人之能,ri后必定武功繁盛,大人他ri未必不能借其势!”
自己居然要借助一个武人少年?棕亭言过其实了吧?!
但想到幕僚一向沉稳,胡宗宪双目一亮。
“大人请看。”吴兆燕将课业问答的文本回传给胡宗宪。
胡宗宪翻与灯烛下细看,上面的问对记录十分仔细,一问一答俱是调理清晰。
胡宗宪初只是略微一看,举册微靠在椅背上,斜视扫字,不以为然,练字背诵对于武夫来说或许很难,但哪怕在乡间社会挑一个四五岁的蒙童,都能做到。待到看到吴教授仔细考校张世安所念文章之时,闻得张世安皆是自学,胡宗宪又是觉得这张世安,在一众武人之中也算是用心,属于天资聪颖的。
不过大明幅员广阔,子民以亿兆计,这种程度离神童还差的很远。然而随着那师生之间的问答逐渐开始紧张,胡宗宪渐渐变开始惊奇。
待到胡宗宪看到张世安评价唐六征高丽之策,吴兆燕就看到自家大人正襟危坐,时而皱眉,时而低首细语,最后抓着奏本,闭目久久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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