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儿来啦。”
“张大哥,昨儿你们可遇到什么新鲜事?”
“世安贤弟来的可是早啊!”
书斋之内,均是穿着生员服的少年,小的不过十岁,大的也有十五六岁。眼见张世安进入,落座的学生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打起了招呼,张世安笑着一张脸,招呼了一个遍,方才走回自己的座位。
找到位置坐定,左右一看,今天这书斋当中,人已经少了大半,眼看就要开课,还是这副情形,立刻想到昨天cao劳了一天,多是都耐不住辛苦,又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来,向来的诸人问道,得到的答案也是如此。
都司儒学之中,也并不都是官二代,也有些普通的军户子弟,这些人是不敢不来的,再加上家中管教森严的,也就这么多了。
张世安对于自己,全然没有官二代特权的觉悟,为人最好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就像昨天拿捏下人,这都司儒学拿捏自己,自己可没有父兄撑腰。
面对一群官二代,教授官和训导官,自然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辰时一到,训导官出现,见今ri人数不多,也不奇怪,连问都懒得问上一句,师生见礼,便开始自顾自地诵读《大学》,也不管底下的学生在干什么。
说起这地方学校,教学引不起学生兴趣,上升渠道不畅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这老师自身的原因。
官学老师基本上都是国子监出来的失意贡生,原本王朝初期官学的贡生也是很有前途的,官学级级升学,等最高学府国子监贡生一毕业就能做官,但随着科举考试霸占做官途径,进士完全把持了朝堂,这贡生的道路也就越来越狭窄。
儒学里的职位举人也可以做,但人家举人金贵,又有强烈的考试上升yu望,于是各地学校,不管文武,就成了贡生这群失败者的聚集地。
就此刻比如在书斋前方诵读的训导官吴学富,年已四十七的他,就是这失败者大军的一员,因年纪太大,被清出国子监来到山西担任教官。特意来教武官,也是不愿意看到那些生员秀才心酸。他应付差事地照本宣科,下边的学生肯用功的就跟着读,懒散地也就开始与周公会面。
张世安看到这个样子,也是习惯了,从包裹之中拿出文房四宝,取水注入砚台研墨,又从书桌之旁,取了一本《武经七书》,执笔开始书写。
对于武官的教育自然不像是真正的秀才,学习由浅入深,不求甚解,只求识字通读,课程就是《小学》、《论语》、《孟子》《大学》当中选一本,再讲些《百将传》,《武经七书》。这《武经七书》集诸多兵法,已经算是武官教育中的高级教材,如果说都司儒学除了生员特权方面有什么有用的,就是《武经七书》能自学些兵法策略。
懒懒洋洋地书斋之中,训导官念了大约二百字,就停了下来,这就是他最近所要教授的内容,要是无人发问,所要做的就是休息一会,然后继续诵读。
这些武人,朝廷规定每ri训导二百字,这是高看他们了。吴训导虽然是科举失意者,但是始终是文人,不太瞧得起这些武夫。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恍然间,训导想到了求学上进,但又舍不得好不容易求来的这个职位。
是去应科举?不应?应……不应……应……不应……
吴训导挣扎了很久,这现实和理想的斗争让他十分纠结,就连继续诵读经义都忘记了,当然底下的学生谁也没有叫醒他,都是自顾自地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只要不发出声音就行,有人甚至私底下拿出了竹板牌九,一边望着沉思的吴学富,一边偷偷赌了起来。
“先生,今ri一百字已经写好,请先生收去。”
吴训导还在幻想中挣扎,眼前抵赖了两张洁白宣纸,上面已经抄好文字,隽秀的盈盈小楷,清秀的字体颇有功力。
吴学富想也不想也知道是谁上交,就把这两张宣纸收下,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一身的生员打扮俊秀端正,很有文人的风采,可惜命中注定还是一个武夫。
刚来之时,他也对张世安的勤奋刻苦感到好奇,但天长ri久,如今自己还在为未来迷茫的吴训导,已经对这和国子监一样注定无出路的都司儒学无感。
这里的学生,要是从文,科举的水平绝对是够不上,最好的出路也就是进入两京国子监,混到最后很有可能还不如自己。
这老师,想要有所作为,也需要有良材美玉让自己雕琢,但就连这武官家的良材美玉都不会来官办学校。
“今ri的这字……。恩,尚可,这一百字,算是过关。”
张世安摆正姿态,端正行礼道:“多谢先生!”
每ri写上一百个字是朝廷的额外要求,写也可,不写也行,但能够写出来,对于生员品级的评定还是很重要的,这都司儒学几乎没有人会遵守这个规则,但张世安却不会因此而懈怠,评定好了,自己在儒学才会更为稳固。
吴学富原本只是应付差事,但见这张世安仪态无可挑剔,英姿勃勃的样子,又是自感年华老去,斜眼瞅到那些文字上,一目十行地扫了几遍,初始只是字也得不错,多看几眼才发觉有所不同,等到在看几眼,猛然醒悟这上面的内容不像是自己平时所交的那几本,问道:“字看起来还算工整,誊抄于何书?”
张世安说道:“启禀先生,是学中的《武经七书》。”
“《武经七书》?”吴训导颇为诧异,正要继续问,眼睛一扫,底下居然有两个学生正在玩牌九赌博。
就算再是不济,吴训导身为文人的傲骨还是有的,再说如果让巡查的学官知道自己的课业上,居然有学生私下赌博,这不是砸自己饭碗么?
“你们两人,对,说的就是你们。”
吴训导勃然大怒,青筋暴起,倏然跳出自己所坐的位置,两三步间就闪到那两个人面前,从出声伊始,到跳到那两名张皇失措的学生面前,短短时间内,张世安甚至方才注意,就不见训导的身影,可谓是迅疾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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