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呢?”帕西今天似乎只有这一个问题。
“我坐了一天之后,觉得自己或许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来客,我的亲人或者熟人和我相错一整个时空,我迷路了,再也找不到家了。”阿巴斯说话的时候还是那么波澜不惊,他似乎永远波澜不惊。
“于是我毫无目的的开始了漫游,走着走着来到喀布尔的郊外,却在不经意间找到了一片橡树林,让人惊讶的是我居然觉得这片橡树林非常熟悉,我沿着林间的小道来到了橡树林最深处,看到了一片黑色的废墟,似乎有一场大火把这里烧的干干净净,我来到了院子里,这里只有成片被烧焦的雪松,只留下了院子里的两个墓碑。墓碑一大一小,大的上面什么都没写,小的上面写着‘伯纳德’。”
“看着这片废墟我突然想起来很多事情,譬如我想起了这里以前是个孤儿院,我在这里长大。譬如那些被烧焦的雪松每一株都有名字,我指着雪松一个一个的念,把每一株雪松的名字都叫了出来,譬如我知道那个小墓碑里面的伯纳德是谁,它是一只圣伯纳犬,很喜欢吃我手心里的东西,我想起有一次我故意拿了一颗花椒放在手里也被它吃了,它打了一下午的喷嚏。”
阿巴斯的瞳孔越说越亮,波澜不惊的碧水下面正汩汩翻腾,像是一个游离于世二十多年的孤魂野鬼终于找到了家。
“于是我兴奋极了,我坐在废墟里手舞足蹈,脸被碳涂得漆黑,活像个白痴,但是我依然很开心,我想我是有来的地方的,我在这个世界是有可以回的地方,我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游魂。只可惜我仍然想不起来那个大墓碑里面埋的是谁,他也许是我的亲人吧。”阿巴斯说着,但是除了眉目间有些翻腾之外几乎看不出他有多兴奋。
帕西则是沉默,他是一个好的管家,却是一个不那么好的倾听者。
真是寂寞的演说,说的家伙既不情绪饱满手舞足蹈,也不抑扬顿挫爆点不断。听得家伙亦然,既不附和也不配合。只是一个在说一个在听,说的家伙娓娓道来,听得家伙沉默不语。
这次没有等帕西催,阿巴斯已经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了。
“既然搞清楚自己来的地方那么下一步自然就是想自己要去地方,我想有地方可以去。”阿巴斯继续说。“孤儿院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以前就是孤儿院,况且战争刚结束,留下的无家可归的孩子有很多,我找到了一些孩子们给他们家,我跟着他们一起生活,一起一点点垒起家的一砖一瓦,我们在院子里一起重新种上雪松,雪松的数量和孩子们的数量一样,每棵松树都用他们的名字命名。我们一起吃住,一起聊天,一起做了很多事情,就像。。。。。。”
“就像家人一样。”帕西第一次开口打断了阿巴斯的自述,他停下脚步,回头直视阿巴斯,露出的单眼与阿巴斯对视,目光中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压迫感。
“于是他们依偎着你取暖,好像靠在你身上就在这世界上有了依靠,你接受了他们的依靠,好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有了锚点。”
说到这帕西眯了眯眼睛。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的契约,你既然已经拥有了未来和将来,那就已经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我的报酬应该无法打动你才对,那你是出于什么理由站在这里?”帕西的语气突然变得如同之前黑蛇的吐息一般冷的动人心魄。
阿巴斯站定,与帕西对视,目光之中夹杂着肃杀。之前那种共读一本二逼书的缥缈友谊似乎只是个幻觉,二人其实随时都会拔出武器相互搏杀。
“因为。。。。。”
阿巴斯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钟声打断了,已经是第三次钟响了,每次钟响都会唤醒一片又一片的镰鼬群,已经开始熟悉这种套路的帕西条件反射的张开了“无尘之地”的领域,从他们身后吹来了无数不详的风,风中夹杂着骨翼拍动的声音,镰鼬群如水一般“哗啦啦”的从他们身边流过,却没有一只可以侵入“无尘之地”的领域,任何一只误入的镰鼬都会被领域内如刀的风刃撕成碎片。
镰鼬群很快消失在隧道深处,它们没有停留,好像急着参加一场盛大的集会,根本来不及管帕西和阿巴斯。
阿巴斯被风鼓动着飘舞的衣摆落了下来,碧绿的双眸直视帕西。
“因为我想知道属于我的全部,我有权知道自己的过去,院子里的那个大墓碑里究竟埋葬着谁,还有我以前孤儿院里的同伴的下落,我知道我以前拥有同伴,还与他们宛若兄弟,我要找到他们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要面对将来我就必须重拾过去,我要让自己清清楚楚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中东男人脸上此刻挂着前所未见的严肃。
帕西沉默,与此同时,他手里的手电筒闪烁了两下随后熄灭,一路走来都是开的最大功率,手电筒的电量在此刻宣告告罄,本就幽邃的隧道此刻更是漆黑一片。
黑暗中帕西因为不适应黑暗不自觉的眯了一下眼睛,然而此时空气中此时突然传出了奇怪的声音,来自于一种简单的乐器,一种独属于印第安人的乐器,一对木梆子,敲击摩擦会发出一种独特的“沙沙”声。
在黑暗中,一只长着青灰色鳞片的手悄无声息的探出,搭在了帕西的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