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析!”应松玄一面对抗归墟结界,一面关注好友伤势。见状况万分危机,扭头便要冲进无妄洞中,却被一声“站住”给喝住了脚步。
“分头行动,切莫胡来!”严析拭去嘴角血迹,朝岸上吩咐,“我攻无妄洞,你破结界。”
应松玄自然不是意气用事之流,胸中虽万千不忍,也能稳住脚步在岸边站定。正在这险象环生的紧要关头,脑海中却突然想起过去两人闯荡江湖、携手共战的日子。多少次联手抗敌,有时轻松制胜,有时绝处逢生,都不像这次,竟莫名有种生死攸关之感。
为消除这种不良预感,应松玄克制自己不再去看无妄洞的局面,转身注视层层石壁,将全部心神灌注剑身,“忧天坠”一式横空出世,仙气喷薄而出,巨大的冲击力竟使整个归墟微微摇晃起来。
在此形势大好之际,严析却难以置信地问:“那道蓝光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此时说来话长,出去之后我再慢慢和你解释。”应松玄也没想到他身上的魔气会在此刻泄露,大概是运功用力过猛失了些控制。他没有回头,手中剑刃照亮一双犀利的冷月眼,原本冷静的眼眶内竟翻涌着杀气腾腾的红影。他极力收敛心绪,又不安地问:“阿析,你相信我吗?”
“废话!我若不相信你,会和你出生入死吗?”严析已来不及思考,只知道自己绝不会看错一个人,也绝不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因莫须有的怀疑而动摇本心。但他的声音却似乎变弱了一些,充满遗憾地说:“虽然很想听你解释,想知道这些年你又有哪些风光事迹,但恐怕没有机会了。”
应松玄手上动作一滞,顾不得招式威力瞬间减弱,直想转身一吼:“说些什么糊涂话!”但恁是没能吼出声来,回头的瞬间已如堕冰窖。
无妄洞中那墨衣翻飞的仙人已经不见了,风起云涌的气流之中,只肃然挺立着一柄长剑,通体云峰白的剑身上闪耀着银色辉光。
应松玄不愿相信,但必须面对,严析竟然选择了人剑合一。
此法可将毕生仙力汇于本命剑中,以最强之功法完成绝地一击。但风险极大,如若失败,则人亡剑毁,神形俱灭,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严析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决心在归墟之中孤注一掷。反正要永世不得超生,不如押上全部,拼死搏一线生机。
而这一线生机,却不是为他自己而搏。发光的长剑调整角度,对准了无妄洞正中心的魔琴。
应松玄已经完全压制了体内涌动的魔气,但眼眶仍泛着红光,许是情绪所致。他朝那柄长剑郑重地说:“我会带你出去。”听来似有些鼻音。
一个空灵的声音回答:“我们耗散功力已久,但魔琴仍然嚣张,结界仍然牢固,可见分头行动不是明智之举。想要破除归墟结界,需要你我二人合力,‘忧天坠’的杀伤力应该对准无妄洞而不是石壁。我明白结局会是什么样,你不用也不能再带我出去。”
“但我如何能眼睁睁看你葬身于此?”应松玄强压着痛苦神色,他并非不懂好友的选择,假如易地而处,他也必定奋不顾身。道理虽然如此,心绪却难控制,“严析,你不能这般残忍。”
“天道本来无情,此间道理你自是了然于心。若今日你为了保全我的性命而不愿联手对抗无妄洞,魔灵必会苏醒,天下苍生将陷入一场浩劫。且最终我们都会命丧于此,背负万世骂名。那何尝不是更大的残忍?”
饶是应松玄一向拥有杀伐决断的魄力,此时却也难当机立断,顾全大局。
魔琴之声此起彼伏,愈渐强烈。无妄洞边界开始向四周扩散。整个归墟中紫色魔光大盛,结界的封锁正急剧强化。
“我冲向魔琴,灭了寂陵苏醒的劲头。你趁此机会对准无妄洞中心发力,突破这归墟结界。往后要怎么样做,我信你自有打算!”严析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安排了最终的布局。见对方迟迟不应,又抓紧最后的机会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能成全我仅有的私心,那我希望有生之年,你能好好对她,你做得到吧?”
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了。
利剑寒光凛冽,突然加速冲击,风驰电掣般刺向魔琴。一声巨响炸开,魔琴之声瞬间消失,刺眼的紫光被炫目的银光层层包围,正一丝丝黯淡下去。
“松玄,还不动手更待何时?”空洞的声音开始颤抖。
应松玄明白自己不能再犹豫,终于屏息凝神,驱动浑厚的功力,又一式“忧天坠”以毁天灭地之势直逼无妄洞中心。
遭人剑合一和“忧天坠”双重攻击,无妄洞难以为继,飞速旋转的气流失去束缚,分散成道道飓风四处冲撞。归墟石壁坍塌陷落,结界不复存在,外部海水奔涌而至。
魔琴再受利剑一刺,彻底失去了紫色光泽,魔灵深藏琴中,复又陷入沉睡。变形的琴体遭仙法一推,恰恰飞入应松玄手中。
那双手想要带走的,还有一只折损的长剑。却在还来不及触碰的时候,那剑已经支离破碎。在声嘶力竭的挽留中,碎片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浩瀚的东海中只飘荡着一个空灵的声音——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2]
不知是叮嘱还是希冀?
又或者是无悔的墓志铭。
独自留下之人还想再追,还想再问,还睁着一双流泪的红眼睛。
然而,那红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遍体鳞伤的仙人独自漂流在汹涌海浪之中,怀抱着一张惨淡无光的魔琴,逃避着一颗彷徨而绝望的心。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