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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页(第1页)

京口乃是建康东侧门户,临近北府军驻地,实打实的军事重镇。忠仆带人离开,需要提前通禀,取得关防文书才能借水路通行。郗愔从刘牢之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当即令录事开具文书,并派遣府军精壮护送。&ldo;我有书信送往建康,正可遣人同行。&rdo;桓容知道对方用意,心知婉拒不得,干脆大方应诺,谢过郗刺史好意。巧合的是,郗愔派遣的人又是刘牢之。面对这个结果,刘参军已经不想多说什么。反正已经被带进坑里,坑几次都是坑,挖坑的是丰阳县公还是自家使君,真心没什么区别。掌灯时分,刘参军登船出发。刺史府灯火通明,设宴款待桓容一行。宴席上,郗愔居首,桓容被让到主客位。郗超对面陪坐,另有别驾、治中列席。乐音奏响,数名美人鱼贯而入,举袖折腰,飞旋起舞。郗愔举杯请桓容同饮。&ldo;郗使君见谅,容不胜酒力,三杯即倒。&rdo;桓容知晓自身,无意打肿脸充胖子,硬装海量。郗愔闻言稍愣,继而大笑出声。&ldo;三杯就三杯,郎君请!&rdo;众人把盏同饮,宴会气氛愈浓。至宴会中途,有健仆抬上偌大一只铜盘,盘上倒扣圆盖,明显分量不轻。乐声忽然一静,舞者行礼退下。郗愔走下主位,自盘中取过银亮的匕首,对桓容笑道:&ldo;这是北地传来的烹制之法,郎君可曾试过?&rdo;说话间,圆盖被健仆揭开,烤肉的香气顿时弥漫。桓容定睛看去,发现盘中是整只焦黄的羊羔,外皮已经烤得酥脆,涂抹着西域来的香料,煞是诱人。郗愔抄起匕首,一刀划开羊身,香味更加浓郁。立即有婢仆上前,自切口处取出整鸡,剖开鸡腹,竟还有两只麻雀!桓容没有料到,自己能在东晋看到这样的吃法。更加没有料到,清风朗月、颇有仙人气质的当代名士,抄起刀子没有半点违和。果然是对时代了解不够,需要深入学习。三刀之后,郗愔放下匕首,拿起布巾净手。健仆接替他的位置,三两下将烤羊拆解开,分到预先备好的漆盘中。两只麻雀另外放置,一只送到郗愔桌上,另一只送到桓容面前。扫过盘中之物,桓容看向主位的郗愔,对方正笑着颔首,向他举盏。桓容再不了解政治,也能猜到这&ldo;两只麻雀&rdo;不简单,很可能是对方的一种试探。依他目前的身份地位,值得郗刺史这般重视,在宴上大费周折?亦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知道他和渣爹不睦,郗刺史打算趁机拉拢?桓容左思右想,始终猜不透,干脆夹起麻雀送到嘴里,咔嚓几口咬碎下肚。其后对郗刺史举杯,亮出雪白门牙。郗超直接呛酒,咳得十分引人注目。郗愔的笑容僵在脸上,酒盏停在半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公子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莫非他年事已高,竟连区区一个少年人的心思都猜不透?要么说,聪明人真容易多想。遇上桓容这样的&ldo;人才&rdo;,郗氏父子想不成丈二和尚也难。拉拢晚宴结束后,桓容回到客居,带着几分酒意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几回,脑中仍不忘思索&ldo;两只麻雀&rdo;到底是何含义。阿黍送上醒酒汤,小童想要点燃熏香,却见桓容摇了摇头。&ldo;今夜不要燃香。&rdo;&ldo;诺。&rdo;小童没有多言,放下火折子,盖上香炉。桓容坐起身,捏着鼻子灌下半碗醒酒汤,俊秀的面容皱成一团,再不肯多喝一口。&ldo;郎君,服下整碗方可歇息。&rdo;&ldo;半碗足矣。&rdo;这杀伤力丝毫不亚于姜汤,整碗喝下去真会要人命。阿黍劝说不得,唯有将漆碗撤下。桓容舒了口气,漱口之后重新躺倒,抓过温热的布巾覆在额前,双眼紧闭,口中念着&ldo;麻雀啊麻雀&rdo;。小童正将长袍挂起,听到他的低喃,好奇回头问道:&ldo;郎君要吃麻雀?&rdo;&ldo;……不是。&rdo;他的吃货形象已如此深入人心?&ldo;那郎君要吃什么?&rdo;&ldo;什么都不要。&rdo;桓容展开布巾,整个覆在脸上。薄薄的布料几乎透明,随呼吸一起一伏。小童摸不着头脑,结束手上的活计,移坐到榻前,小心问道:&ldo;郎君可有哪里不适?&rdo;&ldo;没有。&rdo;桓容转过身,脸上的布巾自然滑落。对上小童双眼,禁不住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连个暗示都猜不透,可想而知,今后的路会有多难。&ldo;我在想宴上那道烤羊。&rdo;小童恍然大悟,笑道:&ldo;郎君放心,奴会告知阿黍,令随行婢仆学习烹饪之法。待到盐渎之后,定寻来香料为郎君烤制。&rdo;&ldo;我说的不是吃……&rdo;小童满脸不解,那是为什么?&ldo;算了。&rdo;桓容摆摆手,终于体会到人才的重要性。渣爹身边有郗超,遇事自己解不开,智囊团自然顶上。自己手头无人,别说智囊谋士,信得过的护卫都少之又少。&ldo;任重而道远啊。&rdo;阿黍归来时,桓容仍在榻上翻来覆去,没有半点睡意。&ldo;郎君这是怎么了?&rdo;&ldo;郎君似有酒意,一直在说麻雀。&rdo;听完小童之言,回忆宴上之事,阿黍有几分了然。当即令小童退到门边,看着廊外行走的护卫,自己跪坐到榻边,开口道:&ldo;郎君,奴有一言。&rdo;桓容停止翻动,侧头看向阿黍。束发的帛巾松脱在枕上,鬓边滑落两缕乌丝,轻轻扫过脸颊,带起一阵轻痒。&ldo;何言?&rdo;&ldo;郎君可是为宴上之事烦心?&rdo;&ldo;的确。&rdo;桓容点头。&ldo;临行之前,殿下曾言,郗刺史必有动作。&rdo;&ldo;阿母说过?&rdo;阿黍点头,继续道:&ldo;殿下言,如郎君当面拜访,且途中遇到变故,郗刺史定会设法拉拢,极力同郎君交好。其目的极可能是促使郎君争权,设法掌兵。&rdo;&ldo;掌兵?&rdo;&ldo;郎君,奴以为,羊乃晋地,雉鸡为建康,麻雀极则指京口、姑孰两地。&rdo;&ldo;是这样吗?&rdo;桓容面带怀疑。&ldo;奴不敢妄言。&rdo;阿黍继续道,&ldo;京口、姑孰皆为建康门户。北府军驻扬州,守京口;西府军驻武昌,守姑孰。&rdo;桓容坐起身,神情变得严肃。&ldo;自郎君入刺史府,郗使君并未以下官视之,其意如何,郎君当细细思量。&rdo;阿黍点到即止,不愿多言。桓容静静思索。羊,雉鸡,麻雀。东晋,建康,姑孰,京口。西府军,北府军。一念闪过,犹如醍醐灌顶。桓容腾地直起身,手指梳过额前,直直插入发间。如果他想得没错,郗方回是否在暗示同他结好,助他掌握西府军,从渣爹手中夺权?但是,可能吗?桓容越想越是怀疑,不太明白对方是出于什么考虑,才做出这样的暗示。只要有眼睛都会知道,以现在的他压根争不过桓大司马。即便桓大司马倒下,他那几个庶兄不顶事,照样有桓冲、桓豁可以顶上。或者对方根本没想过他能成功,只为激出他的野心和怨气,令桓氏自相残杀,提早生出内乱?这样一想,之前以为的&ldo;没有歹意&rdo;必须要打个折扣。历史上,桓温去世之后,桓熙桓济联合叔父桓秘,差一点干掉桓冲,引得桓氏彻底栽倒。固然是前者野心使然,难言没有外部力量推动。想到这里,桓容打了个激灵,突然感到颈后发凉。&ldo;阿黍。&rdo;&ldo;奴在。&rdo;&ldo;你怎知这些?&rdo;&ldo;不瞒郎君,奴曾祖官至禁防御史,大父为历阳郡主簿。奴父也曾选官,因任上获罪,举家被贬,奴才做了宫婢。&rdo;顿了顿,阿黍压低声音道,&ldo;奴少时听大父言于兄长,提有太守宴请当地吴姓士族郎君,席上一条烤鱼,鱼腹两枚鸡卵,所行同今日颇为类似。&rdo;&ldo;那场宴后的结果你可知道?&rdo;&ldo;吴姓士族分崩离析,嫡支灭绝,分支不存。&rdo;阿黍正色道,&ldo;奴十岁入台城为宫婢,蒙殿下大恩,始终未有回报。今见郎君烦扰,方才胆大出言。&rdo;话落,阿黍退后两步,恭敬下拜,额头触及地面。&ldo;阿母可知你的身世?&rdo;&ldo;回郎君,殿下早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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