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纵是跟我,伯爵府少你的位置。”
“那一样。”长舟得意道,“这京都城里,秀才举人皆少,可十二岁的院试案首,唯有少爷一个,少爷你让我跟着长长脸。”
又满是憧憬道:“等我凑够银两,算在城西买个小两进,再让我老娘从城里替我说亲。”
等主仆二人回伯爵府,报喜的衙差早走,裴少淮的喜报早被裴老爷子裱起来,挂在祠堂偏房墙上,比裴秉元当年的喜报更显眼一些。
……
隔日,大宗师在贡院里办宴,上榜的六十名新晋秀才悉数参加。此宴虽远比鹿鸣宴、琼林宴,却十分重要,一来是大宗师行生之礼,二来是感谢大宗师辛劳日,为大宗师送别饯行。
于学子而言,宴上若得大宗师指点一二,或是让大宗师留个印象,督学期满,大宗师回翰林院里,在同僚面前美言举荐,对于面的秋闱、春闱大有助益。于赵督学而言,身为座师,唤场下数十人为生,大庆朝尊师重教,此“师生之情”虽浅薄,但失为一条人脉。
好大一张网下去,谁料得会有几条大鱼呢?
裴少淮又见江子匀,江子匀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秀才服,甚合身,却掩住的一身风华才气,两人相□□头致意。
裴少淮见三堂哥裴少炆。裴少煜年二十二屡试中,若开智,恐怕是要止步于此,今日裴少炆独自一人前来,神『色』有些郁郁沉沉。场上有少世家子弟识得裴少炆的身份,故意上前与其攀谈结交。
宴席开始,裴少淮站在正前方,带着众人大宗师行礼,齐喊道:“生拜见座师。”
宴席过半,大宗师指点文章的环节。按规,前十者大宗师会一一点评,面的名次,则随缘,随『性』而发。
点评至四份卷子时,大宗师刚刚语落,裴少炆便追着问道:“大宗师,学生的文章缘只落四?”求胜欲显『露』于言表。
这样直接的发问,等同于怀疑大宗师判卷的公允,场下之人皆屏息敢言语。
赵督学心有快,可毕竟是个老官场,知晓裴少炆背是吏尚书,好当场生气,于是随意寻个由头,道:“辞藻华丽然见解足,平仄工整然句有庸词,尚可再上三层楼。”
裴少炆满这样的评价,还欲再问,却见赵督学拿起五份卷子,言道:“孟皁上前听评,此文……”有再给裴少炆机会。
裴少淮暗想,知尚书府是如教养这位三堂哥的,有求胜心本是甚么坏事,可以督促自己更进一步,可像裴少炆这样“兴师问罪”的,求胜成反倒得罪人……可取矣。
又想,按照时间推算,这位三堂哥出生之时,裴尚书已在工干得风生水起,而,来者居上稳坐吏尚书之位,此时更是隐隐有入阁之势……或许是朝务繁重,疏于管教这个幺孙罢?又或者是裴尚书节节升高,孙子便借势居高临下,外人捧其臭脚?
如此来,再而衰,三而竭,是有几分道理在的。
裴少淮只当是场热闹。
……
月余,裴少淮领宛平县衙送来的廪膳,老太太还特地叫人送去厨,给全家人做一顿饭。
裴老爷子在祠堂里供奉几碗白米,告慰祖先道:“先祖有灵,景川伯爵府七代嫡长裴少淮,从今日起受朝廷粮饷,供齐家之食……鸣钟食鼎,积代衣缨,可盼矣。”
大抵意思是说,七代的裴少淮十分长进,已经开始挣钱养全家……
裴少淮本觉得是一件小事,值得如此,可当祖父一边祷告,一边哭得老泪横流,只好闭言,规规矩矩跟着祖父跪拜先祖。
又过几日,江子匀送帖拜访,亲自伯爵府归还“所欠”的银钱。
江子匀换一身靛蓝的棉布直裰,整个人起来更精神,出的生活已改善许。
裴少淮邀请江子匀书房内探讨学问,末,裴少淮言道:“子匀兄应知晓我的本经取《春秋》,精力有限,把《周易》给冷落,理解够透彻。子匀兄以《周易》为本经,想必笔记中有其独见解,知子匀兄否将笔记借与我参读一二?”
选本经,代表其四经用学。
交换笔记,是学子间交流学问最常见的子。
江子匀爽快应道:“自然有问题。”周易洁净精微,确实与江子匀的『性』子很是相符。
裴少淮赠几本书籍给江子匀,言道:“历届三鼎甲会试所的文章,素来难求,我有幸收集一些,子匀兄或可以拿去一阅,兴许有些收获。”
江子匀取出方布,仔细将书卷包好,可见其对这几本书的重,拱手道:“博见为馈贫之粮,谢淮弟赠阅。”
“子匀兄言重。”
……
此,裴少淮陆陆续续知晓江子匀家中的情况。
江子匀原生于一个还算物阜殷实的农家,是家中长子。江家祖辈留有十余亩水田,农闲时候江家还会城里做些卤水豆腐的生意,岁末赋税仍有富余,江父江母便将长子送至族学开蒙。
谁料,天降人祸,江子匀十四岁时,江父江母夜里收摊归家时,途经林间小路,遭贼人,陨『性』命,此,一家之担便江子匀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