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地瓜还在继续哀嚎着,一声女子尖厉的叫喊声响起。只见那个大肚子女人奋力挣脱了祁仲的拉扯,连滚带爬地抱住主事家老的小腿嚎叫道:“家老,妾本是公子养在外头的侧房。公子冤枉啊!”
她一指坐在马上的姬胡:“原是这个小色鬼想吃老娘的豆腐,公子才与他起了争执,掏出刀来本也是想吓唬吓唬他。不想这小子虽然看上去乳臭未干,可行事却无比狠毒,竟然将公子打成这个样子,还反打一耙。太过份了,家老定要拿下这小子,狠狠治他的罪,让他知道这朝歌城里谁说了算?”
姬胡自幼在宫中被捧着长大,如何见识过此等无赖?顿时气得浑身哆嗦。朗声向众人说道:“诸位,在下镐京人士,途经朝歌,只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才施家老店所发生的事,在场众人皆是见证,究竟孰黑孰白,咱们当街论个分明。”
他一指正缩着脖子的那位老人:“老丈,公子杜是否欠了你十五钱的车费不肯给?这女子不仅赖账,还打了你两个耳光,是也不是?”
那老者嗫嚅着唇,面如死灰,想走走不了,想说是又心中恐惧,只含糊着应道:“这车钱------许是老朽记错了,真记不得给没给过。”
祁仲在荣夷耳边轻声说道:“这下不好,这些人畏惧公叔府的权势,必然不敢出头说公道话。依奴才看,大王此番要吃亏了,先生还要作壁上观吗?”
“不急,不急,弦不拉到最紧处便无法射得最远。且等一等看吧。”荣夷不疾不徐,依旧负手而立。
姬胡显然被这老者的畏惧反水激怒了,他一指四周众人:“那你们呢?也因为畏惧公叔府的权势,而睁眼说瞎话?一辈子甘愿被这恶霸欺负吗?”
众人看着此时那胖子脸上得意扬扬的神情,再看看正围着姬胡单骑的那一圈凶神恶煞般的家奴与门客,不自主地脚步纷纷往外撤,不一会儿场中便空出了一大块空地。
那公子杜眼见己方局势反转,更加得意了,抖动着满脸的横肉大笑道:“你这小子,一看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自不量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不整得你满地找牙,老子便不姓姬!”
姬胡沉着脸:“你敢骂我娘?”
“骂你娘又怎么啦?”公子杜满不在乎道:“看你小子长得不赖,你娘怕也不差,不如让你娘来陪本公子睡上一睡,或许可以看在你娘身子的份上,饶你不死------”
这话他还没有说完,便只觉心口一凉,眼前寒光一闪,那支削铁如泥的长剑已洞穿他的胸膛。公子杜一个“你------”字还没说完,庞大的身躯便颓然倒下。死前,脸上还挂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一个横行朝歌的执政大臣家的嫡次公子,怎么会在自家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不知名的黄毛小子一剑捅穿胸口?这不可能啊!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直到汩汩的鲜血从庞大身躯上那个被捅穿的血糊糊的洞口淌到人们脚底下,他们才醒悟过来,这一切真的发生了。人们强自压仰下想要拍手叫好的冲动,向此时已经翻身下马的姬胡投向同情而又钦佩的目光:这少年替朝歌除了一害,可他自己-------唉,怕是难以活过今天了!
家老看着自家公子当街横死,吓呆了,这如何是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一指姬胡:“调集所有府兵,定要拿下这个行凶狂徒,将他于闹市之中行凌迟之刑!”
一声令下,所有人执弓矢剑盾一拥而上。如此情形,荣夷与祁仲也再不能不上前了,遂上前一左一右将姬胡护于中心。公叔府中鱼贯而出无数披甲戴胄的武士,团团将三人围住,一场血战在所难免了。
“慢着——”一声苍老的声音凌空响起,众人扭头看时,却见一位身着素袍的瘦长老者正急急下得轺车。
老者须发斑白,面容肃穆,立在那里自带威势,令人不敢侧目。
也难怪公叔华姗姗来迟,原来是在宫中处理太夫人出丧后的诸般杂务,得到府中紧急奏报,这才驾车匆匆赶来。却眼见爱子横死当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抬眼,却看见了一张黝黑沉重的面庞,皱起花白眉毛问道:“荣夷先生,你如何在此处?”
“不仅有先生,孤也来了。”一声少年特有的嗓音在荣夷身后响起,姬胡转了出来。
“就是他,公爷,就是他!”家老疾疾上前,指着姬胡对公叔华嚷嚷道:“就是这小子,一剑捅死了公子,就是他------”
“大胆!”公叔华一记响亮的卫光掴在家老的脸上,一声厉喝:“天子也是尔等家奴可以用手指的吗?”
家老顿时呆在当场,天子?这小子是周王?我是不是听错了?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弹不得。听说周王特来为太夫人奔丧,以显示对新卫侯的支持,竟是这个少年么?
公叔华一撩袍摆,郑重地跪下叩了三个响头,朗声道:“大王驾临寒舍,臣不胜荣幸之至,未能远迎,请我王恕罪。只不知------”他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次子尸体,颤抖着声音奏道:“犬子一向有失体统,只不知因何事而冒犯了大王,请我王明示。臣也好自此警示家人,永不再犯才是。”
姬胡正欲开口,荣夷拉了拉他的衣袖,做了个噤声的嘴形。姬胡会意,不再说话,一切交由荣夷去周旋。
“敢问老大人,”荣夷晃动着手中的短剑:“此兵器是否为令公子所有?”
公叔华拱手答曰:“禀大王,老朽终日忙于国事,于家中琐事并不清楚。若家老确认是的,那便是了。”
此时的家老哪里还有方才的不可一世之色,抖抖索索答道:“是,是我家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