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宁想了想,眯着眼睛道:“那本宫自罚一杯。”
有点意思,看来今夜非得是情到浓处,酒到酣处,不醉不罢休了。
沈玹了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能完全取代沈七入宫而不被发现,定然是你们的相貌年纪十分相似,故而本宫猜测,他应该是你的亲兄弟。”萧长宁蹙了蹙眉,笃定道,“而且,很有可能是双生子。”
说罢,她略微自信地抬起眼来,充满期待地等待沈玹的裁决。
然而,沈玹却微微摇首,道:“殿下只猜对了一半。”
满腔自信被泄了个干净,萧长宁讶然道:“只对了一半?”
“沈七的确是本督的兄弟。他比我小三个月,却并非双生。”提及沈七往事,沈玹眼中划过一抹暗色,语气也不由地低沉了些,道:“殿下猜得不对,该罚一杯。”
萧长宁略有不甘,举杯道:“本宫好歹答对了一半,算是平手,你我应各罚一杯才对。”
沈玹倒也不辩驳,举杯与她对碰一声,随即同时仰首饮下。
沈玹一口闷,萧长宁被辣得皱眉,吐着舌头分好几次才将酒水饮下,顿时一股热烈从胃中涌向四肢百骸,浑身暖洋洋的,抵挡了夜风的寒意。
萧长宁舔了舔唇上的酒渍,继而猜测道:“沈七死在了太后手中,你和玉蔻都如此费心地为他报仇,想必他一定是个极好的人,才值得你们为他如此付出。”
“殿下又错了。”沈玹的视线落在她泛着水光的唇上,眸色深了深,暗哑道,“沈七是个很傻的人,又傻又命苦,连一刻的好日子也不曾拥有过。”
那想必是一段沉重的往事,因为萧长宁从沈玹眼中看到了少有的怜惜。
这样糊涂死去的沈七,不该成为她用来赌酒的筹码。如此想着,萧长宁又给自己斟满一杯,小口饮尽,方体贴地说:“本宫不猜了。沈玹,你将他的故事说给我听罢,听完后,本宫再自罚一杯。”
沈玹最心动的,就是萧长宁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善解人意与适时的服输。他眼中的阴霾消散了些许,自斟自饮了一杯,一只手搭在酒坛上,银铁护腕在月光下闪着通透的寒光。
他问:“殿下可听说过人鸭?”
人鸭?
“略有耳闻。”灯笼的光线朦胧,萧长宁低声道,“传闻若是有人犯了死罪,罪人家中有权有势的,便会买一个人鸭替自己送死,大约和替死鬼相似。只不过人鸭都是自愿的,大多是家中贫寒不得不以命换命。”
“不错。”沈玹将酒盏倒扣在桌山,拇指摩挲着杯沿,良久方道,“沈七是家父养在外边的私生子,也是替我受罪的人鸭。”
“私生子?替你受罪?”
真相就在眼前,只有一层薄雾覆盖。萧长宁蓦地紧张起来,声音发紧道:“能用人鸭替罪的绝非普通人家……沈玹,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夜风袭来,灯影微颤,映在沈玹深邃冰冷的眸中,明灭可见。
不知过了多久,沈玹沉声道:“我与沈七本姓周,家父青州周彦,乃是皇次子静王的家臣。”
恍如惊雷劈下,一切疑团都迎刃而解。萧长宁微微瞪大眼,下意识四顾一番,见四周夜色深沉,寂寥无人,她紧张的心才稍稍放松,道:“你是……青州周氏的后人?”
沈玹抬首道:“不错,青州周氏。”
先帝育有三子三女,其中皇长子乃是太后梁氏所出,但约莫是梁太后所造杀孽太多,此子命薄,十四岁那年突发恶疾而亡;皇次子便是惠嫔所生的静王,是个聪慧仁德的少年,萧长宁儿时最喜欢的便是这位二皇兄。
后来先帝娶了余贵妃,便不再踏足其他后宫,子嗣渐渐淡薄,只生了萧长宁和萧桓一女一子。
静王长到了十七八岁,在青州周氏的暗中支持下,渐渐地成为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可惜就在快要被立为太子时,他终究没能斗得过太后的铁腕手段。
静王“意外”身死,连带着青州周氏一同覆灭……
当初,周氏一族被满门抄斩,女眷充为官伎,不足十三的男-丁被阉割为奴。
事到如今,一切都明了了:身为低贱私生子的沈七成了嫡子沈玹的替罪羊,代替他阉割进宫,却在进宫四年后意外身亡,而沈玹又阴差阳错地成了自己替身的替身……
“不,还是不对。”萧长宁喃喃道,“一个私生子,怎会和你长得如此相像?这有悖常理。”
这是沈玹最不愿触及的一段记忆。
他沉吟了片刻,拧眉道:“他并非是生来就与我一般无二的。而是被人照着我的模样整改眉眼,一刀一刀削骨夺肉,硬生生改成我的模样,替我受了周家覆灭的阉割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