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见小孩不说话,又低低笑了两声,声音极为粗哑,“果真如传闻所言,懵懂无知。崇容何时也有功夫带孩子了?”粗糙的男声再一次准确地传入耳中,莫焦焦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乌黑潋滟的大眼睛傻乎乎地眨动了几下,他看着女修开合的红唇,整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两步。小孩歪头看着美艳的女修,忍了忍,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糯糯问道:“为什么你说话像男人?明明你穿女人的衣裳。”稚气的话音如同惊雷,成功点燃了对面女修的怒火,只见她瞬间沉下脸,神色阴鸷地厉声喝道:“闭嘴。”莫焦焦见她生气,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只执着地问道:“你和九九一样高一样壮,为什么穿女人的裙子?九九说男孩子不可以穿裙子的。”“我说了闭嘴!”女修精致的五官瞬间扭曲了起来,她双目几欲喷火,显然是被踩中痛脚急火攻心,握紧的双拳间不断传来骨节挪动的细小噼啪声,却始终没有多余的动作。“不说话就不说话。”莫焦焦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巴,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生气。他自幼直觉敏锐,此刻并未从女修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便不再紧张,放下了交握的小手,开始挪动步子往小道的另一边走,边走边生气道:“你吼焦焦,我不和你说话。”女子见状面色一僵,蹙起了眉,足下一点便往小孩身边掠去,五指成爪意欲钳住那稚嫩的肩膀。却不曾想,长长的指甲尚未碰到莫焦焦的衣袍,便被凭空出现的凌厉气劲斩断了其中一根指甲。她反应迅速地收回手指,往后疾退几步站定,拧眉看向来人,却正对上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苍白面容。沈思远在莫焦焦身前站定,收回了掌风,懒洋洋笑道:“云千叶,你不去授课却跑来这欺负焦焦,还说不过他,不妥当吧?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啧啧……”“闭嘴!”女修闻言冷哼了一声,似乎是有所忌惮,微微皱了皱眉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这娃娃根本不怕我你没发现吗?”“发现了。”沈思远从善如流地点头,“就你这绣花枕头,焦焦要是怕你也太丢人了些。你还是别找他麻烦了,崇容脾气可不大好。”“别跟我提他!等会儿我睡着了你负责抱我回去吗?”女修暴躁地吼道,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不不。”沈思远闻声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劝道:“放轻松,这青天白日的,你体内那怨灵不一定就敢出来。”“她出来的次数还少么?我可不想再次丢尽脸面。”女修嗤笑一声,又扭头看了一眼莫焦焦,神色复杂道:“她近日修为已隐隐有压过我的迹象……并非好事。我没法保证能一直压制住她。你最好让崇容收敛点,要是刺激到她,出了事我可不负责。”“好,我会代为转达。”沈思远闻言脸色竟是又苍白了几分,面上笑意褪去,淡淡道:“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不必了。”女修拧眉厌恶地撇过头,径直御剑离开,只远远地扔下两句话:“我云千叶便是自废修为,也绝不会同崇容示弱半句!真当我是那些娇滴滴的女修么?”沈思远看着她的背影,耸了耸肩,道:“你要不说话确实同女修无异啊。”莫焦焦一直乖乖地站在一边,听到这句话便从沈思远身后探出脑袋瞅了瞅,见女修离开了,便转身闷头继续走自己的路。沈思远忙回过神追上去,与小孩并行。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莫焦焦的神情,试探道:“焦焦,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逃课吗?”莫焦焦小心地绕过地上的牵牛花,捏着袖子一步一步往前走,仔细看步子还有些歪歪斜斜的。他蹙着小眉头想了想,乖巧地回答:“焦焦想回家吃糖葫芦。”“糖葫芦?”沈思远面色微讶,显然没预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然而很快地,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忙快走几步将小孩拦下来。莫焦焦被挡住了路,险些一头撞到沈思远的腰上,他踉跄着停住脚步,不开心道:“小羊挡到焦焦了。”沈思远在小孩面前蹲下来,直接从储物囊中取出了三串糖葫芦,递到莫焦焦面前。他懒散地笑了笑,道:“我把葫芦给你,焦焦跟我回去继续上课,如何?”莫焦焦一听这话就呆住了,他无措地看着糖葫芦,顿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回答:“焦焦想回家去吃。”“为什么一定要在家里吃呢?”沈思远态度依旧温和无害,他看着小孩脸上不知所措的神情,心中已然猜到了答案。莫焦焦被问得垂下头,小小的手掌攥紧了腰间朝天椒形状的玉佩,怯怯地开口:“焦焦喜欢家里的糖葫芦。”沈思远盯着小孩圆圆的发旋,沉沉叹息了一声,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焦焦,如果刚刚问你这个问题的人,不是我,而是崇容,你的答案会是一样的吗?”莫焦焦抬起头,眼圈慢慢红了,他想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软巴巴地说:“九九问我也一样,焦焦要回家吃糖葫芦。”“那要是崇容生气了呢?”沈思远心中柔软,继续问道:“焦焦还是要这么说吗?”“嗯。”莫焦焦坚定地应了一声,目光澄澈。沈思远抬眼望向天边的火烧云,不去看小孩干净的眸子,片刻后站起身,伸手将小孩红肿的手圈到掌心轻轻握着,笑眯眯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本门主就带你回去吧。没准……”沈思远走了几步,神神秘秘道:“没准崇容忙着揍我,就不生你气了呢?”神意门门主沈思远,之所以以神算之名享誉修真界,并不单单是因为他预知未来的能力,更多的却是因着他洞察人心的智慧。“小羊……”莫焦焦愣愣地被带着走,低头的时候,晶莹的泪珠便滚了下来,却又很快被他擦掉了。震耳欲聋的水声逐渐远去,一大一小两道影子亦消失在朦胧的暮色里。洗心谷中,神情凝重的老者御剑停于半空之中,望着远处缓缓离开的沈思远与莫焦焦二人,忽然道:“别鹤,我们同崇容师叔,是否真的做错了?焦焦越接触他人,就越会发现世界并非他想象的那般美好。”别鹤剑此刻亦凌空停在一边,闻言道:“这不是必然的吗?其实小娃娃不一定就同我们想的那样,在遇到崇容剑尊之前,他遭受的恶意可比如今多得多了,焦焦没那么脆弱。我以为,他会逃课,并非因为被人嘲笑了。”“哦?”鸿御老祖转头诧异地笑道:“难得你会认同沈门主的话。”别鹤剑闻声转了个方向,剑身铮铮而鸣,语气不悦道:“宗主,是那乌鸦嘴认同了我,而不是我认同他。这小娃娃根本不会撒谎啊,他一株樱桃椒、又失去了味觉,用脚想都知道不是为了吃什么劳什子糖葫芦,也就骗骗他自己,这笨小孩真的是……”鸿御老祖见别鹤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由朗声大笑,“如此说来,焦焦今日回去定是要被揍了,怪不得你迟迟不回去,沈门主这回倒是被你摆了一道。”“那是。”别鹤剑得意地转了转圈,“这乌鸦嘴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焦焦小祖宗怎么说话了。”鸿御老祖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调转方向往洗心谷内飞去。另一边,被别鹤剑认定了要背黑锅的沈思远,正不慌不忙地牵着莫焦焦往天涯海阁峰顶走。原本青年意欲用飞行坐骑带着小孩上山,无奈天涯海阁之上禁制遍布,除了天衍剑宗之人,外人皆不得使用飞行代步工具。莫焦焦亦步亦趋地迈着步子往前走,红肿的手指塞在兜里,小脸上倒没有多少难受的神情。他仰头看着高瘦异常的青年,小声道:“小羊上次不是长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