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介白与何如云第三次见面正好雷雨交加。
这日,康介白正带着朱仇进县城打听情况。粮荒已经逼得老百姓活不下去了,短衣帮救济不过来,康介白来县城摸摸情况。
一队士兵护着一台花轿进城,不知谁家的新媳妇又要被何狗生糟蹋。一队士兵挥着鞭子鞭打着十几个拖欠田租的农民进城,行人纷纷避让,低声指责。
朱仇要上去劫持,康介白制止,说道:“他们快活不了几天。”
南门口,一些人围着看告示和一些花花绿绿的标语,两人便进一个小茶铺喝茶。小茶铺一个铜板可以坐一天,是行商走贩歇脚的地方,里面闹哄哄都是结衣虬裳的人,两人在一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茶,慢条斯理地喝。
行商走贩们都很痛恨何狗生,一位老人说道:“何狗生,真是名如其人,禽兽不如。”
有一人说道:“何狗生坏,她的女儿却很奇怪,今天带领濂溪书院的学生先在街上游行,举着旗子喊着什么‘抵制日货!’‘反对礼教!’‘打倒吃人的社会!’还把家里的东西搬到河边烧!真是败家子!”
“吃人的社会!她不知道他爹就是吃人的吗!”一位看似读了书的人笑道。
有人说道:“这下何狗生家就热闹了。”
有人对一位后生说道:“他还在招兵呢,待遇不错,一个月十个大洋。”
“呸!”一个后生鼓着眼睛说道:“这种缺德的人还招兵买马,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去的。”
有人指着天说道:“老天啊,你真是瞎了眼,日日有人死,为什么不要何狗生死!”
店老板见有人骂何狗生,赶紧过来说道:“你们说远近,说古说今,说他,小心脑袋。”
后生说道:“怕他什么,日日被他欺压,不如跟他拼了。”
老板蒙着他的嘴巴,说道:“你少说一句。留着命回去养娘老子好不好。”后生才住口。
几个兵背着枪进来在靠门口的地方,赶开一桌子人便坐下要茶。老板示意大家不要再议论后跑过去伺候,给他们上好茶和点心。
一个小头目说道:“何老爷这么好的条件,竟然没有人报名当兵,真他妈的奇怪。”
一个兵问头目:“老大,马上要去打韶关,我们这三百人枪会不会去送死。”
小头目显出知道许多事的样子,慢慢悠悠地说道:“你,懂什么,我们一百人,加上北洋军一个旅,从北边进攻,南边有桂系军进攻,何老爷胜券在握。何老爷说了,他要升官了,我们都提升一级。”
几个兵见有美好前程,都兴致勃勃。
小头目又说道:“你们好好去招兵,你们招一个排人就是排长,一个班就是班长,各显神通,每个人按招的人数拟定职务。”
一个兵说道:“这么多,有这么多枪吗?”
小头目指着他笑道:“你这个蠢蛋,为北洋军打仗,他们会给枪啊。喝了茶,赶快去招兵。”
几个兵喝了茶,钱也不付便离去,老板还站在门口说着欢迎下次光临。
康介白和朱仇、大力王交了茶钱,离开小茶铺在县城各处侦查。康介白了解到何狗生平常在县城有一个连守卫,其他兵都在全县各处关卡,心里渐渐有了攻城的决心和计划。
傍晚天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急云飞,惊散暮鸦,康介白和朱仇、大力王躲在一间破庙屋檐下避雨,一刻钟后,大雨没有停的意思,三人商量是否该消灭何狗生,是否可以请何如云劝一劝她爹,只见一位女学生从雨中奔跑而来。
是何如云,她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站在屋檐下如雨打梨花发抖,惹人疼怜;又如正经受风雨雷击的青松,傲然挺拔。
这时,远远的雨中传来“如云!”“小姐!”的呼喊声。
何如云对康介白说道:“不要说看见了我。”说着进破庙,躲在神龛后。
何狗生和十多个家人到屋檐下,显然是寻找何如云的。
“这场雨真大,不知会不会有山洪?”一个家丁说道。
另外一个家丁说道:“小姐命大福大,不会有山洪的。”这番话显然是安慰何狗生。
雨越来越大,雷声闪电铺盖而来,屋檐下安静了一刻。何狗生问道:“哎呀!如云在我们的前面,不知有没有地方避雨?”
“会有的。”家丁应道。
何狗生又说道:“哎呀!她身上没有带钱,出门没钱如何得了!”见康介白便问道:“康当家看见一个女孩没有?”
康介白见平日作恶多端的何狗生也有亲人之情,隐隐同情他,想告诉他,但想到何如云的话,说道:“没有看到。”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问道:“小姐说什么中国的社会矛盾之尖锐莫过于土地制度,黑暗莫过于礼教,悲哀莫过于愚昧;什么要革命。其实是说说而已,何团长不要在意。”
“仅仅是说说而已吗!”被管家一提,何狗生非常恼火地说道,“我说了,只要她不要革命,家里会用黄金铺好一生的道路。她就是中了邪,要断绝与家里的关系去长沙革命。现在,我要隔她的族,断了她的生活来源。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
雷雨停了,何狗生领着家人踏水上路找何如云。康介白也和朱仇、大力王回山寨,不再管何如云。康介白对她决绝毅然的革命决心感到震惊,这种心情已经不能用佩服可以形容了,而是一种向往和榜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