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垂着头,林秀一眼就能见到她的额头和眼睑,林娟做事认真,眼睛紧紧的盯在青色的被子上,手上捏着针线,麻利的在上头穿梭。
样貌普通,五官凑在一块儿也说不出来个清秀,平日里又大多垂着头、不吭声,在林家里存在感薄弱得很,便是外人提起她,也是恍然一下,说林二那个闺女啊,勤快。
好些人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太老实了。
勤快是好事,能干也是好事,在乡下地方,一家子人只要勤快能干那总不会吃不上饭的,两口子再齐个心,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老实本分可是讨不了好的。
林秀却觉得,她二姐虽说样貌普通,但周身自有一股温婉贤良,让人身心舒坦,且她为人坚韧,又能吃苦耐劳,旁人只见得到她的不善言辞、老实木讷,却不知这不过是遗传了她娘,凡事大度不爱计较罢了。
又不是傻子,咋会不懂好赖?
不过是世上之人大都肤浅愚昧,欺软怕硬罢了。她二姐这般,值得人把她放在心里,如今没有,以后总会有这样的人的。
“咋了,可是我脸上没擦干净?”林娟突然抬头,朝她笑道。
林秀摇了摇头,“二姐的绣活可真好,针脚密实,都瞧不出是缝补过的。”
林娟被夸得红了脸,垂着脸不敢看她,细声细气的回道:“哪有你说得这般好。”
“这还不好啊!”林秀拍了拍胸脯,“你出门打听打听,咱们村里,哪家姑娘这手上的一手绣工比得上你?”
“唉,你。。”林娟更是不好意思了。
林秀抿抿嘴,见她脸都红得要冒烟了,到底不敢再说,只转了话:“对了,大哥去哪儿了?”
林娟这才松了松气,道:“爷说趁着没下雨,让他们担了灰去沤地。”
林秀没说啥,只是在晌午见到林康一个人回来到底没沉住,板起了脸。
“其他人呢,咋就大哥一个?”
林康身上的味儿大,他在几步开外停了下来,回她:“原本大伯和大堂哥也去了的,后头大伯母过来喊,说让他们去雷家一趟,说是再商议商议两家的喜事儿。”
所以,就成他一个了?
事关林丰娶媳妇,林秀也不好说啥,她对林家人都不喜,但大房的林丰和三房的林成对他们二房还是不错的,只得转身给他打了水,叮嘱着:“就算要沤地,大哥也要注意些才是,家中可是好几亩地呢,就你一个咋忙得过来。”
林康听着好笑,忙应下:“是是是,大哥听着呢。”
林秀这才满意,正要回屋,却见主屋门口,严氏阴测测的看了她一眼,冷哼着回了屋,看样子气性还不小。
严氏看她,向来是趾高气扬的,现在更是阴阳怪气儿,时不时在暗地里阴狠的瞪着她,林秀也不在意。
她又没说错。
林家田地拢共十五亩,光是上等田和下等田就足足有七八亩,田地宝贵,若是那下等田能沤成上等田,每年便能多产出一些,是以,这下等田伺候的精细程度,跟那上等田一样,乡下人没别的法子,只知道多往里沤肥,趁着如今田里空着多养养,好来年开春使用。
沤地来来回回一趟趟的不说,这可是使力气的活计,担上一日,那肩头都能磨破皮的,就他大哥一人,要把林家的地都沤完,一两日的哪里能行?
只怕地沤完,她大哥的肩头就废了。
何况,她大伯母啥时候不喊,偏偏沤地的时候喊,啥意思?
打量她不知道呢,谁不想让自家人松快松快,凭啥让他大哥一个人忙活啊,搞得那七八亩田地是他们二房的不成?
今儿借着和雷家的婚事推脱了活计,明儿不照样能拿着这个当借口?
“贱蹄子,整日只知道耍心眼,”严氏回了房,噼里啪啦的骂了起来。
林老头靠在椅上,闻言瞥了她一眼,“这又是咋了,谁惹你了?”
“还能是谁!”严氏一屁股坐下,隔着房瞪了二房的方向一眼:“那个祸头子,整日就知道蹿唆人,如今还怂恿康哥躲起懒了。”
“有这事儿。”林老头坐了起来,心里也不满了:“七丫头实在不像话。”
不就沤个地吗,又不是姑娘家,娇气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