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个子面露欣喜之色,立即将手枪从中田佑男面前移开,右手一招,大声对那群士兵说:“弟兄们!赶紧上车,咱们去杀小鬼子!”随即小步跑出门外,十几名士兵也迅速跟了出去。
战火的蔓延就在一瞬间,这时,一发炮弹呼啸着飞了过来,在茶摊门前爆炸,十几名士兵全部倒在地上,瘦高的副营长被炸飞半个脑袋,血肉模糊的躯体横飞过来砸到中田佑男的上身,残缺的脸部正好与中田佑男贴面,令他忍不住大声狂叫起来,死命地甩掉身上的尸体。
随后又是一发炮弹在空中爆炸,中男佑男被一股强大的热浪掀飞,沉重地落到了地上,顿时不省人事。
中男佑男被枪炮和厮杀声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茶摊废墟下面。身上压着的一些柴木和面前落下的零碎物件,幸运地为他提供了伪装和保护。
他发现自己正处在白热化的战场中间,能够清晰地观察到双方交战的情形。在日军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之下,国军大部分武器装备和有生力量已被消灭,中田佑男现在看到的是日军步兵与国军残兵的短兵交接。
显然,国军部队虽然遭遇到了毁灭性打击,但斗志依然顽强,一声声怒吼,伴随着机关枪、冲锋枪连续的射击,还有一片铺天盖地的爆炸,宣誓着中国军人宁死不屈、保家卫国的决心。
震耳欲聋的声音中,只见泥土、石块、乃至人体残肢在空中纷飞,溅落的灰黑夹杂着夺目的鲜红,惨烈异常。随着时间的推进,日军的火力已经占了纯对上风,一些国军士兵,包括负责处决逃兵的执法队员也偷偷地摘下钢盔、脱掉军装,化装成老百姓死命逃跑。
中田佑男突然感觉头痛欲裂,眼前一黑又昏迷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枪声已经变得稀稀拉拉,大批日军在战场上巡视,看样子,战斗已经结束,日军正在打扫战场。那些零星的枪声,是日本兵朝着那些仍未断气的国军士兵开的枪,还有一些日本兵甚至拿着军刀砍下了国军伤员的脑袋。
中田佑男再次亲眼目睹了日军的残暴杀戮,念如死灰,颓然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切,果真是‘圣战’造的孽?”
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从两具尸体底下爬了出来,满脸焦黑、一身血污,只有上衣领口有一处耀眼的雪白,隐约看出原先这是件高级白衬衫,显然,这应该是一名国军士兵,甚至军官。
此人趴在地上悄悄地看了看四周,顺手拉下一件尸体上老百姓穿的破衣服,快速向一处废墟匍匐,很快便隐藏了起来。
中田佑男见到有人还活着,多少心里有些宽慰,心中默念:“多活一个中国人,帝国就少一分罪孽。”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心中一阵恐慌:“糟糕,别瘫痪了,这可比死还难受!”于是急忙动了动身子,抽了抽右腿。这一动腾,引发出“哗啦啦”的一阵声响,柴木、碎瓦片什么的都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两名正在附近搜寻的日本兵闻声几步赶了过来,一名矮个子日本兵二话不说,举起带刺刀的长枪就要向中田佑男身上刺,吓得中田佑男魂飞魄散。他想大声呼喊,却又发现声带似乎撕裂,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名日本兵伸出长枪将刺刀挡了出去,中田佑男听他说道:“此人不似普通士兵,应交野田君处置。”矮个子日本兵并没有收枪,而是狞笑着朝中田佑男右肩刺了一刀,大约是想让中田佑男再无反抗可能。
中田佑男由于身体麻木,居然不觉多少疼痛,眼睁睁地看着血流下来,渗透到地面上。不知为什么,他反而觉得有些轻松,仿佛是在赎罪。
这时,另一名日本兵见到附件有些异样,过去一看,发现了那名浑身是血的国军军官,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扔掉了军装,换上了当地老百姓的衣服。看起来,他是已经做好了被俘准备,只是不愿暴露身份。
两名日本兵哈哈大笑,相互击掌庆祝,说:“此人也不像是普通士兵,也交给野田君处置!”
中田佑男和那名化装成老百姓的国军士兵双双被两名日本兵从地上拖起来,踢打、推搡着朝俘虏集中地点走去。中田佑男看到那人用幽怨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为什么他要弄出声响,惊动鬼子。
中田佑男想开口说两句话,突然发现自己由于惊吓过度,不知为何无法发声,他“啊……啊……”地轻叫了几声,被一名日本兵一枪托打得眼冒金星,脸也肿了起来。日本兵骂道:“哑巴!”
这场一边倒的战斗,很快被军统太原组的人掌握了真实情况,第一时间通过无线电波向杨啸进行简短汇报,全文只有八个字:“英勇杀敌、全军覆没!”
战斗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晨,晏轲发现小酒馆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头戴礼帽的陌生人,正在二楼的一个包间里,关着门与杨啸神秘地商议着什么,而老朱则亲自端茶送水,模样十分谦恭。
晏轲忍不住向一个正在抹桌子的伙计打听,伙计像见到傻子一样盯着他看半天,并没有说话,只是说了句:“是你领导的领导!叫他处长好了。”晏轲便不再细问,猜想也大约是军统山西站的人物。
这时,老朱走出包间,笑呵呵地来到晏轲面前,说道:“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你进去给他们倒茶吧。”
晏轲心里嘀咕着:“老朱这皮笑肉不笑的,搞什么鬼?我倒要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古怪。”他愉快地答应了一声,便拎着一个热水瓶,敲门后进了包间。
那处长见晏轲进来,只稍稍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和杨啸说话:“老杨,你也别急着下军令状,太原集中营归鬼子山西司令部直管,可不是一般的监狱、收容所,本次流石计划你务必派出灵活、有经验的同志配合你完成!”
杨啸连连点头,示意晏轲给处长添茶。晏轲见处长用的是有盖的杯子,便用右手中指和无名指将杯盖夹住,轻轻抬起,大拇指、食指和小拇指将杯子取起,用左手将茶杯添至八分满,随后轻轻地放在处长右手上方。
晏轲同样给杨啸这般添了茶,然后转身就要出门。这时,只听到“啪”的一声响,处长面前的茶杯被他的胳膊碰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晏轲不慌不忙,回头用扫帚将瓷杯碎片扫在一处,还嘻笑着说了句:“落地开花,富贵荣华。”处长皱了皱眉,似乎很讨厌这种无厘头吉利话,但同时眼中也闪过一丝亮光,像是发现了什么。
处长冷冷地盯着晏轲将现场打扫完毕换上新茶后,突然又用蹩脚的日语说了一句话,晏轲在日本料理店里待了那么久,听得出是让他换一杯乌龙茶,于是按要求重新沏了一杯。处长和杨啸对视了一眼,面露喜色。
杨啸对晏轲说道:“好了,你先出去吧,把水瓶留下,我们自己添。”
临近中午,杨啸想挽留处长吃过午餐再走,被处长拒绝了:“这里人多,我不便久留,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说完走出酒楼,步行而去。
送走处长后,杨啸转身把晏轲叫到了刚才的包间,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慈祥之色,微笑着说道:“这几天你别干活了,好好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