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外面侵袭,至怕自内腐蚀,这才是无可救药的。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卧底”先是表面上跟你认同、看齐、同一阵线,直至他完全跟你融合成一团体里的一份子,然后,在适当的时机,他才来分化、异化、改革、革命,最后还要了你的命,毫不着力地取代了原来的权力。
敌人要对付你,不管胜败,都可以招架、反击,他在攻击你之际同时也有破绽让你有机可趁。卧底则不是。他在暗处你在明,只有你信任他,他在安全的位置,在你对他推心置腹的时候来暗算你,让你死不瞑目,措手不及。所以最可怕的敌人是卧底。当你发现他是“卧底”的时候,他多已有足够的能力“起清”了你的“底”。只要有一日“卧底”腾身“上”了“机会”,或把握住绝妙的“时机”,那就像郭山龙、靳云鹏、柴少云崩败逃溃之时,也可能是自己也要面临的危机。
唐奥运微微咬牙。
他深呼吸,这时候,他的头脑就觉得特别清晰。
他也在这万绪千头之际,暗自下了一个决定:要提防自己的手下,必要时,杀掉几个有用的手下,也好过有一天养虎为患使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
他决不让“卧底”“卧”上了他所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时势与时机。
他可不是柴少云。
柴少云爱才,求才若渴。
他爱的是权。
如果任何人才威胁到他的权力,他就当是一堆废柴。
柴是拿来烧的。
他自己才是山上唯一的大树。
不惜树大招风。
他手上只要草,不要千乔万木齐碧深。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山高千仞,无欲则刚。唐奥运有极大野心,当然有欲,而且欲求奇强。可是他如要成大局、办大事、创大业,若无胸襟以纳世上豪杰精英,不能有容又如何有大气局、器局、格局呢?
唐奥运可不管这个。
他认为世上有两种人才:一种是听话的。一种是不听话的。
他只要第一种。
他要清除掉第二种。
问题是:一味唯唯诺诺,俯从逢迎的,到底算不算人才?这种人在遇难遇事遇考验的时候,究竟会不会尽忠赴难、义无反顾呢?
唐奥运不知道。
他也不管这些了。
他做事的方法跟柴少云不同。
方式也不一样。
所以天底下事,交得知心好友,真是可遇不可求,而用人,尤其是任用能才能人,却最是困难。
“绰号是一个人的总结,不管那是对的还是错的总结,但那毕竟是个总结。”唐奥运心里想了许多,但也不过是瞬间的事,谁也不知他想了什么,而且已下了什么决定,“你应该根据他的外号追查下去。”
宋江一时未能全然理解:“外号?”
“如果一个叫‘金刚不坏’,那么,就一定经过苦练,武功走刚猛那一条路线,不近女色,而且要找到他的罩门,才好对付。假如一个人叫‘独臂神尼’,你先要弄清楚她断的是哪一只臂,是怎么断的。如果是给人砍的,那究竟谁是她的仇家?她在哪一家庙里挂单?为何出家?找到这些,往往就能找到对付她的方法,甚至也能找出她的行踪。”唐奥运道,“鲁天机既然叫做‘搬山道人’,他的机关、匠艺和阵法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这点在对付他的时候自要当心留神。五年前他独自离开‘兄弟盟’去投靠军阀到现在的销声匿迹,可以想见他从早年的好大喜功转为近年的以简就繁,而且要找出他离开孙殿英的原因,找他的对头张树元联手,找他的弟子下手,鲁天机就躲不了哪里去,办不了什么大事。”
“是。”宋江领悟了。他跟在唐奥运身边,获得权力的喜悦还在其次。像他这样的人才,他颇自信到哪里去都受人重视。但更可贵的还是从唐奥运身上,不管一言一谈、一举一动间,学得了不少事理。这才是他最重视珍惜的。“我晓得了。”
“还有一个线索,”唐奥运冷然道,“你遗漏了。”
宋江神色不变地道:“你指的是熊希?”
唐奥运心中一凛:他居然也留意到了。
但只冷笑一下,问:“他受谁的指令?跟谁同伙?这是毒根病灶,务要查清楚。”
宋江恭声道:“这事情我也请人查了。”
唐奥运道:“谁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