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又在吟诗说书呢,我终日听见,都长出茧了!小蝶,你过来!”采莲叫道,带她到灶房中,“帮我包饺子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又是吃饺子啊,为什么每顿都吃饺子呢?”
“谁要你在贫寒之家借住,又不是在富人之家。你这不操心柴米油盐的丫头,哪里知道生计之难!你们都在说什么啊,我虽然听见,但只知道你和他一样,都是有点痴,咬文嚼字,谈佛,谈净土,这些有什么用呢,一点也不现实,吃饭喝水,醒着睡着,思谋生计,这些才是真实的,我宁愿相信亲眼看到的,亲耳听见的,都不要想那些看不见的、口中传出来的!”
“什么是看不见的、口中传出来的?”
“譬如说别的地方如何好,我没去过,就由他们说,我只过好眼前日子,想那些有什么用呢。一个人只有一个身,一条命,我爱惜自己,照顾好相公,这就是一生之大计,至于别人有的那些,就让他有去,我不稀罕,也不贪图。”
“照顾好相公……你真是好妻子!”
“有什么人能陪伴你一生,这唯一的一个,我自然爱惜他,如同爱惜我自己。俗话说,从一而终,当然是的,这心只有一个,哪能给几个人!”
“他也是这样想吗?”小蝶心里打鼓,暗想莫非她有意对我说这些。
“男人就难说呢,所以叫‘难人’嘛,他们比我们难做,要操心国家大事,日常生计,女人只要心思简简单单,就可活得很知足,可他们不一样,想做的太多,又未必做得了!”
“呵呵,你果然很了解你相公呢,难怪,他会娶你为妻,你说这番话,也像是我的知己。这就是所谓贤妻吗?”
“贤妻,呸,自古贤妻有几个好命的,看着丈夫出去偷腥,要忍气吞声,不能指责。我可不这样,若是我相公,别处留情,我就掐断,宁愿不做什么贤妻,你想男人也只有一个心,他的心若留在了外头,在家里就是行尸走肉,你跟他说话,他应,心里却想着别人,哪个做妻子的不生气!”
“哦,是啊,换了小蝶做妻子,也生气。”小蝶说着,心里有点言不由衷,感觉自己像是外头那个,饺子面粉扑得她满脸都是,自叹手拙。
“你不会觉得我很世故吧?我们这些女子在一起,就总是忍不住说男人长短的!”
“不,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聪慧。”
“丈夫是我挑选的,他的好坏,就是我的得失。所以,我为了不让自己有所失,就一定让他做个好丈夫。丈夫不可培养,但是以我心换他心,一定让他懂得我是多么珍惜他。”
“嗯,我也能看出。”小蝶有点语塞,又问:“可是,什么是坏丈夫呢?”
“好坏难说,但一定不能心不在家中。他若总是心思飞出去,就不是好丈夫,沾花惹草,用甜言蜜语哄人家姑娘,偷一时腥,占一时便宜,落得坏名声,有什么好!回家来又对妻子没好声气,作威作福,自以为是,成天摆着脸,让你听他的……这就是坏丈夫。唉,女人家再怎么贫贱,心也是娇弱的。”
小蝶连连点头道:“妻子难做啊,小蝶一定以你为表率。”
“呵呵,你能和我说话,我就很开心了。我这话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是什么妒妻,严妻,想骑在丈夫头上的悍妻。说女人的话总是难听的,做男人有做男人的好处,做了坏事,若是有功名,也会被捧到天上去。”采莲仿佛也把她当知己,推心置腹。
“小蝶,你什么时候出嫁呢?你若是出嫁,之前我一定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小蝶脸赤红,言下之意,仿佛是赶她走。
“我看你无父无母的,多可怜,因此一定没看过。我出嫁时,母亲送给我……”
小蝶眼泪泠泠滴落,酸涩道:“你对我真好,你以后一定是好母亲。”
“将来的事,谁说的准!我那痴夫婿常叹因缘渺茫,当然啦,若是知道将来怎样,我就坐着什么都不做,等着那天到来。所以,文人都是无病呻吟,强自说愁,有时真可笑!”
“可是你又偏愿意嫁给他呢!”
“女人总得要嫁啊。男人多多,无非两种,一种听话的,一种不听话的。我当然会找个听话的丈夫。他虽然有自己的喜好,但是和我在一起,总会顾全我的心思,听我的话。我不喜欢他学佛,觉得那些虚无缥缈,而且劝人舍妻弃子,无用还有害家室,但想到能约束他的德行,也就暂随他。凡事有利有弊,女子最重是婚姻,我就只好抓大放小,呵呵!”
“女子最重是婚姻……采莲好聪明,什么都想到了,如此周全。”小蝶长叹,方才明白她能嫁给他,总是有她的因由。
“你看你,让你包饺子,你都不会掐皮,算了,我相公素来善心,对你也很好,料想不介意吧。你们从前认识,你却没能成为他的妻子,有缘无分啊。”
“哦……”
“丈夫就是可仰仗的男人,你找到了这样的男人,就可以出嫁了。”
“嗯。”小蝶无话可说,仿佛在她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