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协议早就送到了长月。接到三方协议,内容太过匪夷,靖康朝廷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密不外传,一刹那,什么风声流言都出来了,有人说西北吃了大败仗,有人说东夏王和陈国联手了……关键是,朝廷在这样的大策略面前,集体失声。没有几个阁臣胆敢发表什么意见,私下猜测这会不会是东夏王盘踞陈州的借口,而回到皇帝跟前,就不敢再妄言,只等着皇帝决断。
秦纲的心情好不起来。
东夏对三方的约束众多,着实难以让人舒服。
关键是他自认天子,肩挑九州万方,这天下好赖,应该由他来决策,横空杀出来个女婿,好像比他还上心。
这让他万分的不舒服。之前他随手布置一个充满诱饵的陷阱,随后他就发现掉陷阱里的就是自己,给了狄阿鸟提议三方的机会。
如果说朝廷一股作气,东夏王又被拓跋巍巍优先盯着,而今的陈国还会这么被动吗?不会。
听说陈州之西的大片区域也待降,拓跋晓晓派遣使者,已经广而传播狄阿鸟三方协议,三方协议已经天下皆闻,也许两三天之后,长月城大街小巷,都有人在斟酌,在寻味,在看他们翁婿之间的笑话。
除了不舒服。
除了自己的职权被他人越俎代庖而感到不舒服,心里窝火,还有,那就是深深的警醒和戒心。
这三方协议,是一般人能够提出来的?
这是民心所向。
这是陈州数百年的太平。
这是对羁縻政策的冲击。
这也是亘古未能有的先河。
这更是给他东夏一个身份,像戏曲里先代留下来的打王金鞭,可上打天子下打臣。戏曲里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没有人能保证此臣的权力,三方协议则截然不同,更不要说陈州和东夏所能凝聚起来的力量。
胡儿果真无尾?
这尾巴太能伸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好。
一连数日,他在秦禾面前都有点收敛不住,看到秦禾有反常的习惯,就忍不住迁怒,而凶狠的眼神,还有意无意地盯向秦禾的肚皮,他不知道这腹中胎儿是可以作个人质,还是可以扶持,但更多的是担心。
这胎儿会继承他父亲的胆略?
父女两个的矛盾集中爆发。秦禾心里更是窝火,东夏举国作战的内幕,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战事是多么的不容易,结果一回来,本来觉得到处都在夸他夫妻,结果父皇还给脸色,她毫不客气,在宫里就与她父亲大吵大闹,到皇后来哄,就说:“有他这样的父亲吗?一来就教训我,为啥教训,还不是他女婿为雍室立下大功……当时用兵,国内多少人不愿意,阿鸟力排众议,说他娶了我就是皇帝的女婿,非要用兵。你们还不满意,说他出的兵少,动作慢,结果灭陈,几乎是我们一国在打,我夫君他自己也身披坚甲,冲锋陷阵,我在包兰住着,就听人说他亲自攻打灵武,以身诱敌,马都战死了,自己陷入重围,担心得不得了,连夜赶路看望,一路赶一路哭。他都为父亲这样作战,父皇还不满意,好像我们就该损兵折将,退回渔阳老家一样。”
道理上皇帝着实站不住。
皇后心里也明白,道义上皇帝站不住。
但她也知道皇帝这边道理站不住,但那狄阿鸟也不是善茬,背后也用了手段,皇帝在与他交锋中打了败仗。
现在如果消息一旦公布,全天下人都会说狄阿鸟是对的,皇帝是错的,皇帝等若是在孤身作战,秦禾保卫她丈夫,她自然保卫自己的丈夫。所以她打圆场带着强烈的倾向性,只会说:“你没说你学聪明点儿,那狄阿鸟都修炼成了妖怪,你就是被他骗的料,自己还觉得父皇母后训你。”
秦禾在家呆的极不开心。
忽而有一天,长月城大街小巷,消息就来了,健布也因为不肯坐山观虎斗,甚至内杠,坐着囚车回来。
朝廷并未对外公布。
但是长月城,一片沸腾,张灯结彩,民众举杯相庆。陈州收复,陈国灭亡,并入大雍,这是开创之举,一洗民众的窝屈,但凡读书人,以吟哦陈州战事为荣,而作诗伐陈,又怎么能绕开狄阿鸟。
那陈州的马球赛,东夏年轻的将军一马赴约,大喝一声:“速比马球赛,刻不容缓,极为天下雍人复旧土。”
这些陈州带来的轶事,到长月城就能成大戏。
朝廷面临的舆论压力越大越大。越是如此,皇帝越有中狄阿鸟圈套的想法,召集一些侍中和舍人,日夜推敲三方协议。三方协议不能拒绝,这已经是共识,否则就是给他狄阿鸟并吞陈州的借口,但是推翻里头的章程,相互谈判,却还是可以的。白天推敲,晚上推敲,然后王本一活动,这些推敲后要修改的东西一报给他,他就能立刻答复,哪些能改,哪些是出发点,不能改。
一个使臣,不请示就能决定改动。
这让靖康君臣从骨子里都感到惊悚。
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