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安村,这是一个看上去非常平和的地方,宁静安详,似乎正如《桃花源记》中描述的那样,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到处一片桃红柳绿,时不时听到草木之间传来一阵清脆的鸟叫声,相比之下,这儿似乎比北京城中更像是一个安宁的地方,唯独一点不同,就是这儿并没有那么多的欢笑,人人一副阴郁的表情。
当年的林天雨,似乎就从来没有去过乡村,并不知道二十一世纪的乡村是什么样的,古时候的乡村,这些时日来倒是接触过一些,只是没有认真观察过,今天却是第一次真正在村庄之中与人交流,所见识到的,便只不过是一片阴森森的气质,当年还在上小学时,就从课本上看到过的那种纯朴善良,却连一点影都没见到。
只是他现在却遇到了点小麻烦,在这儿所有人看上去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老实巴交,见到他问个话都一样的客气,你永远也不可能单凭表面上的东西看出谁会去作强盗,谁又是强盗。也许他们真的就是很老实,在掌权的人面前,在强者面前,永远都很老实,很规矩。但另一面,也确实可以要有多残暴,就有多残暴。
但自己现在是个强者吗?至少在别人眼里,当然不是,自己现在只是一个陌生的旅客罢了,他现在衣服换了,马具换了,装饰没了,连马都换了,除了一张脸,一把剑,什么都换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普普通通的了,马虽仍是良驹,不识货的农人,也未必当回事,剑虽是神器,便是叫真正的剑客,都难看的出来。
大白天的,一个普通的旅客当然没人抢,虽然有人作强盗,但总也不可能见人就抢的,那也好办,让他们看到钱就可以了,在北京城中,就是比他们强大千百倍的武林门派,也不敢公开放肆,但在这村中,可没见到一兵一卒,一名捕快公人。
坐到一条普通的田垄上,拎着一个袋子,将若干张百俩银票反复拿出来数来数去,其实他现在并没有将多少钱带在身上,大面额的银票总共也只有这么几张,但这却是当年林天雨就用过的手段。他有一个隐约的记忆,那是在长江边的一座大城市的火车站,当时盗匪猖獗,那时为了对付这些家伙,为了引诱强盗来抢劫他,他便将一个皮包中塞满了草纸,只有表面上有几张百元大钞,可翻起来的响动听上去却是满包的钱。
当时自己是个什么人,作什么的,为了什么目的要作这种事,当时身旁是不是有人在帮忙,那一天的事结果怎样,所有这些,现在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自己很成功,都没翻几下,就有人上钩了,这次呢。这回的袋子没有上回的那么理想,只是一个普通布袋,里面装的东西也不理想,只是些泥巴块而已。
靠着拥有一身的功力,勉强将搓动烂泥的声音制造的像是银票的声音一样,声音虽然差了一点,但东西可比当年那次更诱人的太多了,要知百两的银票一张至少等于百元钞票上千张,莫说满袋都是,就算只是表面上这几张,也未必比当年那皮包装满了百元钞票少了,若不然昨夜那些人也不至于冒如此大的风险,屠尽了一个旅店的人了。
果然,转眼便看到周围有不少人眼中的神色变了,贪婪凶残立时便爬上了眼角,不知不觉间,原本进村时看到的这些一个个或者手无寸铁,或者只有农具的人,个个身上便都多了凶器,也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
一个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近林平之,但他们都已呼吸加重,脚步放慢,动作也开始呈一种明显的威胁性的姿态,这种气氛,作为未来的林天雨,他以前也是很熟悉的,当人想要袭他人时,自然要有这样的举动,这是人类心理的自然结果,没经历过的人也许会认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别人身边再突然动手很容易,可现实是,你真有那种打算时,必然会表现在动作上,这种心理障碍是跳不过去的,哪怕是作惯了杀人犯的人中,也极少见有足够的心理素质能不动声色的人。
装作根本没看见,就等着这些人出手了,眼见着剑拔弩张,离的最近的人刀都在向外拔了,林平之还是装作根本没看见,凭这些人的武功,便让他们拔刀先砍,也根本不当一回事。
众农夫们已经团团围来,刀已拔出,林平之静静的看着,就等着他们劈头砍来了,只要他们一动手,就是死期,但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什么,忽然个个收刀入鞘,转身回头,忽然间便散了,走的和来的一样快。是了,马远行说的其实不错,他本是个很善良的人,明明知道别人是来杀他的,但如果别人不出手,他也很难下的了手。
“村长,你为什么不叫我们动手?”忽然听到有人在悄悄议论什么,显然正是在说着他的事,那被称作村长的,是一个须发花白的男人,看上去一脸的善良,长相看上去可林平之善良多了。
“这人不就是昨日里看中的那头肥羊吗?可昨夜我们的兄弟,没一个活着回来啊,只听说死了很多人,连事情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
“昨日里这小子好像和守城的官兵有来往啊,要是有朝廷的军兵帮忙,咱们的兄弟再多百倍,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
村长想想道:“不对,朝廷官兵,都是有军纪的,哪里会随便作这种事,再说了,人家若是专程来找咱们杀人的,必是真有一身艺业啊。”
“那又怕什么,虽然昨夜死了些人,咱村能拿刀的男人还有七八百号,当真一齐上去,管他是什么英雄好汉,还能架的住吗?”
七八百?那么多!这整个村总共才多少人啊?听到这儿,才明白过来,这整个村庄全是强盗,恐怕绝没有一家例外的,他们白日里务农,夜里脸一蒙就可以打劫了,好吧,就看这七八百号人怎么来砍自己了,正好要试一试,人多杀起来是什么感觉,无论是在惠嘉客栈时,还是在刚才这些人走过来想砍自己的架势,都显然并没有什么配合,只会一拥而上,举刀乱砍。没有战术,没有阵形,没有配合的暴民,就是以万计数,也未必能留的住一个武学高手。
但那村长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妥,这小子看似有些呆,其实绝对不好相于,他敢跑来这儿,就不会好对付,要真是他厉害的很,到时候你们谁先上。”
这一句却把所有人都问傻了,是啊,先上先死,然后其他人必定要畏缩,如果谁出力谁得钱,只要钱财够多,也就足够让人拼命了,可问题是,拼命的人死了,没拼命的得财,死的人留下孤儿寡母的,活着的人就算会周济他们,也肯定不会把钱财分给他们,何况眼前这小子多半也不是真有那么庞大的财富。
如果拼命的人,会比不拼命的人吃亏,那么谁去拼命呢,既使面前的对手如他们想像中一样,并不是那么的强,杀出重围逃掉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乌合之众,在面临强敌时,永远也缺乏真正的力量。
那么就只有用手段了,然后村长开始布置着所有的一切,林平之越听越是心惊,这些人功夫不行,胆量不行,团队精神不行,手段倒是挺毒辣的,不下于武林大门派了,害人的创造力还真不错,幸好他的听力惊人,他能听到别人说话,别人却根本想不到他会听的到。
“这位公子,来我们村是因为前夜里的事情吗?”那村长慢慢的走来,很客气的对他说道,而且根本没装模作样,一上来就直入正题。
虽然明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既然别人客气,他也客气,这也是习惯了,就算别人正在拿刀砍他,如果突然客气一句,他也很难恶语相向。好像组成他的这两个人,三个灵魂,都是礼貌客气的人,他几乎天生没法对人太粗暴。
很恭敬的拱手道:“老先生,您好,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昨夜里有强人来袭击我,恐怕是为了在下手边有些银俩,他们还杀光了我住的客店中所有住户,很凶残,其中有一个人供称,好像有些强盗是这个村的人,所以在下来到这儿,只是来看看而已,也没什么,我又不是官府,倒是劳老先生费心了。”
“公子所言甚是,本村其实有些败类,常年在外杀人越货,作恶多端,昨夜里的事,作恶之人都已拿下,正要处置,公子来了正好,不妨就来一起发落就是。”
林平之连一句怀疑的话也不多说,双方很轻松的聊了几句,交谈甚欢,然后那村长便请他去村祠堂,那是间规模很大的建筑,至少对于这个村子是如此,一进门,便听得一声梆子响,一张大网劈头兜下,将林平之整个人装了进去,吊到空中,周围埋伏的众村民大喜道:“太好了,原来只当这小子好生厉害,要准备好几套手段来对付呢,原来第一关都没过去。”
说话间,便是一阵乱箭射来,将网中之人射的如同一只刺猬一般,连哼都没能哼的出来,虽然乱箭射去后,可能会把银票戳破一些,但那也没什么,不会很严重的,和现代钞票一样,破了的,依然能够兑换,只要别碎的太严重。
射完之后,所有人长喘了一口气,心中一松,然后才发现,他们想要抢劫的那个人,正斜靠在一颗长的稍有点歪的柳树上,满脸嘲讽的微笑。可那网中是谁!?不是别人,刚才装进网里的,正是他们的村长。
现在明明快到正午,大太阳照着,竟没人看清了人是怎么换掉的,真是让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楚。不过也没时间给他们想了,那个他们心目中的肥羊,已经开始动作了,就在他手按剑柄的时候,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了一丝寒意,有些人不由的觉得,他们自己,才真的像是一群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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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本章中关于银与现代钞票对比,是按照今天(2014。3。5)的米价与明朝早中期米价对比而计算的,文中林天雨出生于1998,现在他还还太小,这种事当然是若干年后的事,如果未来钞票价值有重大变动,只能说,作者不是预言家,这个是估不出来的。
还有,最近几章所描述的当时南北方社会状况,军民关系等等,是现代爱国史学家的真实历史考证,可不是作者本人凭空想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