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桂出言便是讽刺:“难怪娘娘不愿在下半夜来,原来是另有要事。”
厉寒酥一听便知他知道自己去了祈神殿,却不多解释。虽说大家目标一致,也没必要什么事都掏心掏肺地和盘托出。更何况家宴一事叫厉寒酥看清了宋桂此人的冷漠无情,下意识想保持点距离。“进屋再说。”
厉寒酥避开话题,扔下这句话就转身飞下屋檐,走进屋。宋桂顿了一下,也跟了过来。厉寒酥点起火盆,转身问他:“宋掌印今日来又有何事?”
宋桂的眼神在火盆上一掠而过,还不待神色缓和,见厉寒酥连解释都没有,更加恼火,忍不住追问:“娘娘和祈神殿的那个古怪祭司是一伙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面对厉寒酥的反问,宋桂一怔,暗自平复了下心中莫名的烦躁,再开口已是从容许多:“总要问清楚,免得将来动手时错伤娘娘的人。”
厉寒酥冷笑:“怎么?换了奉天殿的宫人和侍卫还不够,连祈神殿你也要下手?”
宋桂知道她还在为上次的事恼怒,眸色一暗,沉声道:“成大事,总要有所牺牲。”
厉寒酥抿着唇,不予苟同。宋桂看向她:“若娘娘想得如此简单,还谈什么取晟帝性命?难不成娘娘以为杀了晟帝就万事大吉,全无后顾之忧吗?须知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娘娘有了这般的念头,就该最好牺牲小我的打算。”
厉寒酥无法反驳。她当然知道谋反这种事必定会血流成河,就算她的仇人自始至终只有晟帝和兰翕两人,她也只想让这两人遭到报应,但为了达到目的势必牵连无数人。而宋桂这次牺牲的这些奴才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批。若计划进行顺利,晟帝的嫔妃、子嗣、朝中大臣……都会被卷入其中,是福是祸谁能说得清楚。可她必须这么做。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厉家。宋桂也是一样。到底宋桂比她看得透彻,心也硬一些下得去手,不似她这般矫情虚伪。厉寒酥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立场去责备宋桂的做法,突如其来的疲惫叫她脊背一弯,不敢直视宋桂的眼睛。沉默片刻,厉寒酥终是开口:“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只是声音比之前闷了许多。“不过有一事需要告知你,晟帝的性命……需留到将他拉下皇位后再取。”
厉寒酥不忘嘱咐宋桂谢行云的占卦,顿了顿,解释般添了句:“这是祈神殿的大祭司算出来的,他与我是盟友,测算天命很有一手,他说晟帝和曜国的命脉有联系,在他退位之前无能擅动,我是相信他的。”
宋桂深深看了她一眼,虽然心中下意识对那祭司不信任,仍点头应允。厉寒酥吐出一口浊气,勉强打起精神问他今日来究竟为何事。宋桂这才想起了自己原本的来意,问她:“你可知昨日晟帝临幸了一个杂役房的宫女?”
厉寒酥顿感疑惑:“怎么?你见过她了?还是调查出什么不对劲来?”
“皇后娘娘怀疑此女承恩使了手段,让我调查她的来历,可我调查下来除了她和荣嫔的恩怨,其他没什么不妥的。只是……”宋桂迟疑了一下:“我见到她时,她的额间有一点极为醒目的光点,十分异常,其他人却似乎都看不见一般。除此之外,我亲眼看见她突然变出一块透明的板子,悄悄在上面点划,瞧着和娘娘那块……十分相似。”
“……”原来上次没能蒙混过关吗……厉寒酥的脸色顿时不自在起来。宋桂权当忘了当初厉寒酥装傻充愣的事情,认真问道:“在下只想知道,那人是否和娘娘有着同样的来历?”
“不。”
厉寒酥否定得飞快,语气决绝,“那个女人是我的仇人,是我一定要亲自报复的对象,她的事你不用管,留着给我收拾就好。”
这么说宋桂就明白了,分外顺从地点点头。厉寒酥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声:“她身上有古怪不好对付,你与她相处时一定要小心,不要着了她的道。”
“娘娘是说她勾引晟帝的手段?”
宋桂思索状,“我昨日不在现场,听闻晟帝当时就和着了魔一般,我却未曾在她身上搜到任何疑似药物、蛊毒的东西。”
“她用的东西其实你见过。”
厉寒酥提醒他,“和我侍寝时用来糊弄晟帝的是一样东西,能让人陷入虚幻,醒来也察觉不到分毫,只不过她将药引下在了自己身上起到勾引的目的罢了。”
宋桂恍然,他见识过【引魂香】的威力,不仅会让人陷入虚幻,甚至有问必答,丝毫不设防。既然有这般手段,这个宫女入宫后肯定会有大动作。宋桂当下心下有了思量。厉寒酥见他似是陷入了沉思站着半天不动,开口赶人:“你来就为了说这事儿?如今说完了就赶紧走吧,本宫要休息了。”
说着便打了个哈欠,一副困顿的模样。宋桂见状不再打扰,便打算离开。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厉寒酥,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转身离开。……过了几日,端仪宫的熙朱奉赵千秋之命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有衣料、瓜果等,一面说着皇后娘娘这几日为着选秀的事操劳,不能亲自过来。厉寒酥:“我本就是在受罚,哪有让皇后娘娘来看望的道理?娘娘让你送这么多东西来已经足够表明心意,待我能走动了就去端仪宫拜访娘娘,得当面道谢才是。”
熙朱见厉寒酥如此通情达理,脸上的笑更真切了。厉寒酥自不会放过这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叫她进屋喝杯茶,然后就问起兰翕的事情。熙朱叹了口气:“宓嫔娘娘也听说这事了?也是,宫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谁不知道呢?”
厉寒酥见她神色有些忿忿,猜测道:“陛下还是将那女子纳入后宫了?”
熙朱不情愿地点下头:“娘娘本让人去调查了那宫女的底细,谁想什么都没查出来,既然如此她又承了宠,总是要入后宫的。只是她一个最下等的杂役房宫女出生,顶了天也就和幽才人一般封个才人。谁知陛下定要封她做贵人,还赐住观霞宫……”熙朱咬咬唇,抱怨道:“为这事娘娘好几日没睡好,就担心闲话传出宫去。毕竟选秀在即,这节骨眼儿上陛下抬举一个宫女做贵人,让那些来选秀的贵女们怎么想?”
厉寒酥面上迎合着,心中却冷笑。晟帝可不会考虑这么多,别说他是被兰翕迷惑得昏了头,就算是正常时也酷爱和朝臣权贵唱反调,仿佛这样就能显出他的能耐来。当初的龚宛身为尚书之女,出了事还不是直接被扔去冷宫,丝毫不顾及他父亲的颜面。厉寒酥便感叹赵千秋的辛苦:“陛下这般作为,太后娘娘肯定也不满,倒叫娘娘夹在其中难做。”
“可不是嘛!”
熙朱立马愤慨道,又自觉失态勉强改嘴,“不过娘娘身为中宫之主,本就有责任管理这些,从不抱怨什么。”
厉寒酥只作没听到她的不满,笑道:“还好娘娘身边有你和秋嬷嬷帮衬着,总算能轻松一些。”
熙朱笑了一下,显出些骄傲来。直到熙朱回了端仪宫,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意。赵千秋本来正皱着眉翻看秀女名单,见她一蹦一跳地进门不由舒展了眉头,问道:“宓嫔那里怎么样?可有收到苛待?”
熙朱摇摇头,说自己进屋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果盘点心,还有烧得正旺的银霜碳。“奴婢见宓嫔娘娘脸色红润,神情松快,应该是修养得不错,她身边的侍女也不曾有类似的抱怨。”
赵千秋闻言放下心来,轻笑一下:“她倒是乐得自在。”
“哪儿呀,奴婢去的时候宓嫔娘娘正和两个侍女剪纸玩儿,想来也是无聊得紧。奴婢送完东西后宓嫔娘娘拉着奴婢说了许久的话,还说等之后要来亲自谢谢娘娘呢!”
赵千秋叹气:“我何尝不想解除她的禁闭?就为了这点小事,委屈她受罚这么久,着实足够了。只是这口谕是陛下下的,本宫不好擅自决断。可陛下他……”熙朱飞快地看了眼赵千秋,嘟着嘴悄声道:“可陛下这几日都去兰贵人那儿,怕不是把宓嫔娘娘都忘了吧。”
赵千秋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垂首翻弄着名册。熙朱想了想突然道:“对了娘娘,临走前宓嫔娘娘让我将这封信交给您。”
赵千秋接过信,取出一看,眼中顿时有了笑意。“熙朱,”她吩咐道,“让人去奉天殿一趟,就说本宫明晚请陛下过来一趟,一起商议秀女入住的事情。”
不是在说宓嫔娘娘的事吗?怎么又扯到选秀了?熙朱不解,也没有多问,应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