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祭酒,大势所趋之下,纵有独善其身之心,也只有顺势而为之理,更何况我辈男儿,自当为国家故而忘私利,区区一身得失,又算得了什么。”郭虎禅见杨炯不说话,又在一边说道,杨炯要是真地不准那些士子参加细柳营的甄选倒也没什么,毕竟除了王昌龄他们这些凉州子弟和苏文焕那批人,其他的不过是如同李林甫一样的投机者,但是这些投机者能善加利用的话,自然也能成为他的助力,他无论如何都该试上一试。
“这是你的真心话?”杨炯看向了面前从来都不透的郭虎禅,这个郭虎禅用少年老成来形容并不恰当,此时显得过于有些过于尖锐的话从他口中说了出来。
面对杨炯的质疑,郭虎禅并不不悦,杨炯是信奉实用主义的法家,同时更相信人性本恶,这样的话也只有杨炯这样的人才能这般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真心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何。”郭虎禅毫不示弱地迎着杨炯宛如利剑一般的目光,坦然答道,“士子参军,日后大战一起,杨祭酒只有先见之明,绝无失察之实。”
“我有我的处事原则,那些军人世家的子弟和凉州子弟,我会准许他们去参加羽林军校的甄选,但是其他人我不会准许。”杨炯过了好一会儿,才朝郭虎禅说道,一百十三名士子里,本就是这些人占了多数。
郭虎禅没想到杨炯到最后还是绝了自己的念想,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是表面上他仍是朝杨炯一礼道,“多谢祭酒大人。”
“你不必谢我,虽然我还是不懂太学令他为什么会收你做弟子,可这半年里你在太学做的事情我看在眼里。”看着面前行礼的郭虎禅,杨炯想了想之后,还是打算提醒一下这个也算是半个学生的少年,“你那结社里,撇开你和苏文焕各自本来的几家子弟外,其他人功利心太重了。”
“这个学生也知道,但是既然参加春闱大考,就自是利禄之士,学生以为功利心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需要加以引导罢了。”郭虎禅很认真地回答道,因为这时候的杨炯纯是以一位关心自己学生的师者身份在和他谈话。
“你说得或许不错,只要参加春闱大考,就是利禄之士,但是你也要记住,朝廷有纲纪法制,而结社没有,人心善变亦难测。”杨炯说完这番话之后,起身朝郭虎禅道,“你回去吧。”
“是,杨祭酒。”郭虎禅出了房间,刚才算是杨炯对自己的提醒吧,或许自己在结社的事情上有些操之过急了,郭虎禅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省,毕竟他过去的那些经验并不全部有用。
转眼间,已是半个月后,到了春闱大考的时候,郭虎禅自是专门去了考场外等候封常清,而苏文焕他们也是一同去了,春闱大考毕竟是整个长安城里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考场本就设在太学里,得以参加春闱大考的考生总共有两千多人,但是最后能留在太学的只有七百人左右的名额,郭虎禅对于封常清能否考进太学并不担心,他只是关心封常清能以何等名次考入太学。
进行考试的贡院之内,负责批阅考卷的考官们此时正自互相闲谈着,春闱大考的考官除了太学所属的祭酒,博士以外,还要礼部临时指派的官员,以及内阁或皇帝亲自所定的主考官,即便骆宾王再德高望重,为了避嫌,也不得担任主考官。
只不过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春闱大考的主考官居然是薛讷这个枢密院的太尉,不过很显然隶属文官集团的官僚们虽然敬畏这位名将之后的太尉,但是却还不至于惧怕的地步。
薛讷坐在主考官的那张椅子上,朝边上几个同来主持这一次春闱大考的枢密院同僚道,“看起来有得无聊了。”
薛讷这个枢密院太尉来做这一次春闱大考的主考官,说穿了也是皇帝向他示好,而这一次考卷的题目也有不少是出自枢密院,可以说这一次的春闱大考根本就是偏向于军事。
薛讷自己并不看好这一次的春闱大考里能出什么人才,因为枢密院在试卷里出的题目里,占分最大的那一道,完全就是为难那些根本没在军队待过的人,就算在细柳营,能答好的人也不多。
“你来就是,何必再拉上我。”薛讷身边的程务挺摇着头道,春闱大考,考制两天,学生可以提前交卷,但是这种考试有谁会提前交卷的。
“我既来这里受苦,不拉几个,我心难安。”薛讷朝苦着脸的程务挺道,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就让自己这个枢密院太尉来当主考官,难道是真打算放开对枢密院的钳制,想到这里薛讷立刻就否决了,枢密院掌军机之要,皇帝怎么可能放开钳制,恐怕其中里面另有原因。
这时考场之内,封常清看着卷子上的题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春闱大考,分两天举行,第一天大家的卷子一样,直到第二天各选科目,卷子才两样起来,以往历年大考,第一天的卷子总是以汉学为主,其他为辅,从未偏向过儒墨兵道法等任何一科,但是今年这卷子着实诡异,居然大半都是和兵家有关,或者确切地说是和军事有关,而且不再是纯粹的理论阐述,以实用为主。
封常清抬起头,只见对面能看到的几个考生,全都是一脸颓然,孙子兵法,吴子兵法看过的人不少,可也最多扯几句兵法,接着洋洋洒洒做一篇文章罢了,但是现在完全是枢密院那群参谋军官给出一定的条件,要他们写出详细的作战计划,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很多人连帝国军队的编制都不清楚,对于敌国更加不了解,让他们写这种毫不注重辞藻的实用文章,就是杀了他们也办不到。
当大部分人开始胡诌起来的时候,封常清已经开始逐条地落笔了,他在安西长大,外祖父是军中老人,他对于帝国军队并不陌生,同样对于丝绸之路上的地理和敌国也有相当的了解。
贡院之外,除了郭虎禅他们,也有其他不少人等着,其中太学的士子也有不少,郭虎禅相信以封常清的秉性,是绝不会把时间用完的,一旦答卷完成,他肯定会直接交掉。
翻阅过往年春闱太学考卷的郭虎禅自然知道以封常清的实力,最多上午的两个时辰就足够他把卷子做完了,只是没想到到现在都三个时辰了,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起来今年的春闱大考不是那么简单啊?”郭虎禅自言自语了起来,却惹得边上苏文焕,李林甫等人都是一阵不解,春闱大考什么时候简单过,每年地方上参加乡试的人有四五万,最后能来太学贡院参加春闱大考的只有两千人左右而已,这些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已经算是人才了。
就在郭虎禅嘀咕的时候,贡院的门开了,就如郭虎禅所料一般,封常清第一个考完出来了,不过等着看热闹的士子和人群则是大失所望,每年春闱大考,也总有几个惊才绝艳的士子能够率先交卷,最后还名列一甲,对不少人来说,貌丑跛足的封常清实在不符合风度翩然,惊才绝艳的印象。
对于四周传来的那种窃窃私语声,封常清早已习惯,只是朝着郭虎禅他们走去,“考卷如何?”听到郭虎禅的问话,封常清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整整花了三个多时辰来答卷,恐怕自家这位公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今年的考卷不对,大部分题目都偏向兵家武事,尤其最后一道策论,竟然直接给出吐蕃人在青海叛乱,和我朝在安西的简略兵力,还有一些不起眼的消息,要我们写份作战计划。”封常清答话道,而随着他的话,郭虎禅和身边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