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的窗帘还拉着,阳光一丁点都透不过来,暗沉沉一片,跟夜里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不是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有夜光功能的话,苏暖还真不知道现在几点呢。
她伸了个懒腰,下床,赤脚踩在实木地板上,走到窗帘边上,轻轻拉开……阳光非常强烈,她眯了眯眼睛,心情莫名的轻松。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变得如同梦境一般不真实,即便苏暖还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却也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的痛苦和恐惧。反而……有种非常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在旁观一场无声的电影,或者是看一个陌生人身上发生的故事。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不过苏暖却并不觉得如何陌生。以前她被二叔虐打或者是被堂姐欺负过之后,也经常一觉睡醒就产生这种“好像一切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的错觉。
苏暖后来出于好奇,偷偷地看过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才知道这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当伤害达到一定程度,心理无法承受的时候,就会产生这种情感剥离的现象,以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去回忆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往事。
而苏暖一直觉得,这种状态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是真的会觉得好过很多。
如果没有这种心理上的保护机制的话,她真的觉得,自己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多年的。是这种特殊的心理状态,保护了她,让她不会崩溃发疯,不会万念俱灰地想要自杀。
这是她的盔甲。
无论在旁人看来,这种状态有多么的不可思议,或者是那些心理学书籍上面,如何形容这种状态带来的弊端,苏暖都不讨厌这种状态。相反,她非常感激。因为如果没有这层盔甲,她很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她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门把手扭动的声音。她转头望去,见到冷寂一脸淡笑地站在门口。
“你醒了啊,正好,可以开饭了。”冷寂微笑着说。
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容映衬的非常柔和,像是希腊神话里的美男子,叫人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苏暖的心里其实没有多少情绪,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甜蜜。她只是如同机器人一般,慢慢地扬起嘴角,轻声问道:“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都不叫醒我呢?”
她的声音非常轻柔,像是盛夏时节微风里漂浮着的柳絮一般,柔软,没有丝毫的重量,轻飘飘的那么的不真实。苏暖甚至都怀疑,此刻发出声音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另外一个设定好了的程序。
为什么她总是可以在遭受恐惧之后,变得好像若无其事一样呢?从前在二叔家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现在到了这边,居然也变得一样了。
冷寂不晓得她此刻的状态,只是见她笑容温婉自然,语气当中也听不出来任何畏惧的情绪,便以为她是真的已经从昨晚的情绪当中走出来了。虽然他有些惊讶,为什么苏暖这一次可以恢复得这么快,但还是发自心底地感到高兴的。
因为,苏暖走出来了,也就意味着可以跟他恢复如常,不会再因为那些事情而畏惧他,或者离开他了。这对于冷寂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儿。
冷寂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他激动地快步走到苏暖面前,用力地将她抱进怀里,良久,都舍不得放手。
他好害怕这一切都是梦境,怕自己轻轻一放手,苏暖就会化成泡沫,消失在阳光之下。更怕自己会突然醒来,遗憾地看到苏暖惊惧万分地躲开他……
只有这样紧紧地拥抱,他才能感受到几分真实,可以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用怕,一切都是真的。
他贪恋这份温暖,不愿放手。对于苏暖的原谅,他竟有种类似于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感觉。他在心里暗暗地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对苏暖比从前更好,绝对不要再伤害她了。
可是他却忘记了,有些状态,是他无法压抑或者逃避的,有些伤害,也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造成的。
只要那个压迫他前额叶的肿瘤还存在着,他的性格,就永远都不可能变得跟正常人一模一样。
他是个病人,是个无法自控的病人。
苏暖被他勒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身上的骨头也隐隐发疼,但是她却近乎自虐地不想制止这一切。她故意沉默,什么话都不说,心中却有一种类似于旁观别人遭受痛苦的荒唐感觉。
她还没有从那种情感剥离的状态当中出来,所以,才会这样。
最终,还是冷寂自己抱得累了,才稍稍把她放松了几分,跟她说:“乖,咱们一起去吃午餐吧。我亲手给你煎了牛排,你一定会喜欢的。”
苏暖扬起嘴角,微笑,心中却没有任何感觉。
她像是一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傀儡一样,顺从地任由冷寂牵着自己的手,下楼,做到餐桌边上,看着盘子里被煎至七成熟的心形牛排,轻轻地说了一声:“好漂亮,冷寂,你真厉害。”
讨好别人,是她一向很擅长的事情。如果没有这份本领的话,她在二叔家里受到的苦头,会多很多倍的。
而她现在,不过是按照过往的经验,尝试着讨冷寂欢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