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人群中有人出声喝骂道:“你这匪徒,休要胡言!我等岂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若是将王爷交给那群反贼,我等又有何颜面苟且偷生!”众人一听,纷纷应和,顿生了群情激昂。 “好!”符云昌道,“说得好!就等你们这句话!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好了:这些真相,有人早就知道,却隐瞒不说。因为在他们看来,我们就是贪生怕死,我们为了活命就一定会出卖王爷!真他妈放屁!”符云昌火气一上来,索性骂开了,“没错!老子是山贼!但老子还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先不说王爷什么的,那群狗官下毒时候,可没专挑王爷下!他们一早打定主意,要我们统统死了才好!要不是有那个姓肖的在,有多少人早就去见了阎王了?就这件事,我就不可能跟那群狗官走到一条道上!何况这群敢做不敢认的混账东西,还想让什么‘贼匪’做替死鬼,着算盘打得忒精了!这笔账若是不讨回来,老子还有什么脸在江湖上混!”他缓了一口气,又道,“当然了,你们不是江湖人,未必明白舍一条命,争一口气的讲究。我今日告诉你们真相,也没指望你们能跟我一起争这口气。不过,人这一辈子,活要活得明白,死也不能死得糊涂。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了一切,是要等死,还是要跟我一起搏一搏,选择全在你们。不过我奉劝一句:等死的,我不管。但要是真有谁存着苟且偷生的心,想扯我后腿的——老子一定让你死在前头!”他说到这里,雷韬站了出来,道:“符公子这是什么话!若有这种人,我雷韬也断不能放过!”他一脸激愤,看着厅内众人,“诸位都是应邀来我琴集,都是我雷韬的朋友。诸位品性,雷韬深知。纵然关乎生死,亦当舍生取义!”众人听罢,齐声相应。恰在这时,南陵王走进了厅内。众人的言论,他已听得一二,神色严肃非常。众人见他进来,一时静默。南陵王看了看众人,又望向了站在桌上的符云昌,片刻沉默之后,他抱拳,对着所有人深深一拜。“我为隐瞒真相之事,向诸位致歉。”南陵王道,“诸位高义,明永靖惭愧。”南陵王是何等身份,如此举动,岂能不叫人动容。众人皆生感慨,纷纷回礼。 南陵王一一谢过,方才直起身来,道:“赵志博等的确是冲我而来,为的是一本反贼余党的名册。那名册子虚乌有,也不提了。诸位被困此岛,是我低估那群余孽。但我已经设法将消息传出岛外,想必不日就有援军。到如今,我也不敢说能让诸位全身而退,但只要我明永靖在此,必然竭尽所能!”正当众人欢欣之际,符云昌开口道:“王爷,你只有区区十几个侍卫,如何能对抗那几百个官兵?就算有援军,只怕那姓赵的先攻上岛来,你又能保住多少人?”这番话,无疑是一盆当头冷水,让众人的兴奋登时灭了。但符云昌却无半分忧虑之色,他望着众人,道:“先前还说要舍身取义,怎么到如今,都等着人来救?官兵的确多了点,但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少呵!”南陵王听他这么说,眉峰一挑,暗带笑意地问道:“小子,你此话何意?”符云昌蹲下身来,带着狡黠之色笑道:“论带兵打仗,我不如你。但要说如何扛过官兵围剿,在座的只怕都不及我!守住一个山庄能有多难?地形上到底是我们占便宜。力气武功不行,还有陷阱可用。若你们有心一战,我倒是有很多法子能教给你们。”方才符云昌那番有仇报仇的话,早已在众人心中埋了引子。加之南陵王又说有援军要到,为众人添了信心。况那大仁大义之说,何其有煽动力。如此情势之下,谁愿落人之后?眼见得众人慷慨激昂,扬言突围。南陵王一笑,复又抱拳,道:“若得诸位并肩作战,明永靖感激不尽!厅内,顿起欢呼声浪,难掩希望。灯火透窗而出,寥寥地落在一株柳树上。殷怡晴半倚着树干,借着柳枝掩去自己的大半身子,正窥视着厅内的情况。“师姐。”肖让的声音不期然的响起,随之,纸伞轻移,为殷怡晴遮住了雨水。殷怡晴叹口气,回头看他一眼,道:“雨水污泥,你不是最讨厌的么,怎么出来了?”肖让笑笑,也不多言,转而问道:“是师姐让王爷来的吧。”“不然如何?”殷怡晴笑道,“那山贼是个火爆性子,我打伤莺巧妹妹,他必要问个究竟,若知道了真相,哪里瞒得住人。我既然灭不了他的口,只好顺着他走了。况且王爷也不赞同我的做法,倒是这会儿出来说两句,稳了人心,也多条后路。”“这不是很好么?”肖让道。“哪里好。”殷怡晴无奈,“这么一折腾,难保赵志博不起疑。若他够聪明,现在就抽身,这一局就前功尽弃了。他日要想再抓住这群余孽的尾巴,不知有多难……”“师姐,师尊曾劝过你一句话,你可还记得?”肖让唇角轻勾,语气淡极,道,“过犹不及,适可而止。”殷怡晴看他一眼,道:“也罢。只好希望那赵志博是个笨蛋了……”她说罢,离开了倚靠的柳树。就在她站直之时,却皱了皱眉,轻抽了一口气。“师姐的伤势如何?”肖让问。 殷怡晴听他这么问,生了满目明亮笑意,她造作地呻吟一声,道:“哎哟,疼得很呢。只不过,我可不比我那左右逢源的莺巧妹妹。像我这样没人疼的,还是自己识相地找个角落掉上几滴眼泪就完了。说到这个,我差点忘了提醒你了,我打她那一掌可没留手。纵然你医术高明,也免不了她痛上一阵子。哎,你是不是心疼了?——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你其实是特地来找我算账的呀,还把师尊的话都搬出来教训我了呢。莫非,你真的喜欢上她了?”说这番话时,殷怡晴细细看着他的表情,不放过分毫。但见他垂下眼眸,眉峰只是微微一敛。似忧,似恼,却还含笑。他摇了摇头,道:“我就问你一句伤得如何,你倒说了这么些没头没脑的话……” “没头没脑?”殷怡晴敛了戏谑,“师弟啊,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眉头皱一皱,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莺巧妹妹是个好姑娘,你对她有好感一点也不奇怪。但我这做师姐的,得提醒你。你之所以觉得她好,是因她能接受你那些奇怪的癖好。可你自己仔细想一想,她是真的接受了呢,还是只是勉强忍下?这一路而来,你也有好几次惹她不快。她温顺宽和,生气委屈,也未必会说。而你,真的都能察觉到么?……何况她之所以与你有交集,是为了‘穿花戏蝶’,说到底……”她说到这里,转头又望向了大厅那扇透着光的窗户,“是为了符云昌。而今看来,这符云昌虽是绿林之流,却心性直率,处事待人也自有风度。若能走正道,必有一番作为。要我说,他与莺巧妹妹年龄相当,性情也相合,实在是相配极了……”殷怡晴说完,长长一顿。她伸手接过肖让手中的雨伞,慢慢说出了最后三个字,“……你说呢?”肖让静静听完,也无他话,只道:“师姐伤势不轻,既不让我医治,且自己小心吧。”殷怡晴一脸满意,执伞笑道:“这是自然。你也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莺巧妹妹……”她故意漏了“伤势”二字,弦外有音。肖让自然明白。他目送她离开,长叹一声,默默走回了诊室。 夜色渐深,留在诊室里的病人大多睡了。他走进内室,藉着案几上幽暗的灯火,看了看睡在病床上的俞莺巧。他用银针替她疏过筋脉,也引出了淤血,药物所有限,亦尽力为她止了疼。如今,她睡得正安稳。清音坐在床下,也早已支持不住,趴在床沿谁着了。他看了那二人片刻,退身到了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