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架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河川为之倒流,山峦为之变色……才怪。
一方是在整个真界都能横着走的天君老祖,一方是连灵气都没有的凡间小儿,这差距已不是什么“天上地下”所能形容的了,若说御朱天君是“天上”,陆漾非得下到幽冥十八层去不可。
差距如此之大,打起来局势自然也一面倒,胜负不问可之。
可要说这场蜉蝣撼大树的打架单纯是老祖在欺负孩童,过程乏善可陈的话,却也不尽正确。
陆漾第无数次被御朱天君的灵气掀飞出去,又第无数次木着一张脸爬起来,带着更多的伤口一瘸一拐地走向对方。
他出身军人世家,后堕入魔道,以杀戮温养道心,一生经历的战役和打斗何其之多。而在这些搏命的战役和打斗之中,他并不是一直都能取得胜利,也曾被更强者逼至绝境,怆然反扑;也曾被弱者终场翻盘,骤然败退。
所以,他并不在乎什么实力对比,什么居于下风,什么重伤濒死——只要没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有战斗下去的意志——
谁敢说他输了?
至少云棠不敢。
他发现自己徒儿的眼睛由一开始的温顺,慢慢变得如楚二那般寒冷,现在又变得赤红如铁,散发着兴奋和愉悦的光芒——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好友,那个在斑斓林海会让凶兽躲着走的绝世凶人陆彻重新站到了他面前,喘着粗气说:
“日他大爷的,爽!”
当然,陆漾比他爹要乖巧许多,也不会骂脏话,但云棠还是莫名地松了口气。藉由着陆彻凶人给他带来的安心感觉,他把目光从陆漾淌血的全身移开,开始关注起这场堪称无稽的战斗来。
他看见陆漾又被掀飞出去,趴在地上伸出手,指着御朱天君说着什么,继而哈哈大笑。而后者明明稳占上风,至今最大的动作不过是抖抖袖子,操稳了胜券,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笑意。
云棠也没了笑容。
陆漾说的是:“老祖宗就会用仙法欺负人,倒是不敢亲自碰弟子一根手指头!啊哈哈!”
这当然是毫无道理之辞。修者既然都修习了法术,开拓了神识,掌控了大道,做什么还要像凡人那样拳拳到肉的拼杀?
不过道理有时候完全不管用——陆漾用嘲讽的语气把话说得死了,听起来仿佛天君老祖真的是在占他便宜或者怕了他一样。有脑子的人自然都不会把那挑衅当回事儿,可天君的面子上难免就会有些不好看……
偏生御朱天君也不说话,也不采取行动,连清风拂山岗般的纵容微笑都没有象征性地摆出来——他在盯着陆漾,很认真、甚至很慎重地盯着陆漾,面无表情。
云棠心中一惊:老祖宗不会真的中了激将法了吧?
开什么玩笑!
但是……
他内心疯狂地天人交战,正自己训斥自己小觑老祖宗涵养云云,忽听御朱天君开口道:“你的凡间武功,是在哪儿学的?”
陆漾躺在地上,盯着天上茫茫云海,边咳嗽边笑道:“还用学?弟子生而知之!”
御朱天君听他信口胡扯,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又一抖袖子,转瞬间来到陆漾身体一寸之外,低头看着陆漾。
陆漾的眼中猛的炸出凶戾的杀意,他双脚一扫一勾,以左肘支地,在半空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九十度旋转提腰,右臂则如刀疾挥,迅猛无匹地砍向御朱天君。
御朱天君倒没想到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敢率先发难,不觉赞一声“好胆气!”,右手一甩拂尘,左手轻轻巧巧地搭在了陆漾的手腕上,一按一拧一扯,使出了一招很是普通的关节擒拿术。
然而,再普通的招式现在也是由天君使出来的改良过之后的妙招,威力自然会以几何级数往上翻。按照御朱天君、还有紧张观战的云棠的想法,陆漾在挨了这实打实的一击之后,骨头错位什么的都是小事,直接疼晕过去也是很有可能的。
云棠忧心忡忡,已经在翻检身上的疗伤圣药了……
而御朱天君则攥着陆漾的手腕,轻笑着说:“童儿,这足以证明老夫不是不敢碰你了吧——”
他一句话没说完,突然惊愕改口道:“好剑!”
陆漾的手臂从空中跌落。他疼得嘶了一声,两手撑地的时候差点儿没有支撑住,脸几乎栽到了地面上。
蓬莱阁之外三百丈的土地都被灵气浸染得坚如玉石,他那一张脸砸上去,少不得就得毁容了。此事殊为可怕,直把陆老魔头吓出了一身冷汗,起身的时候还在打着哆嗦。
云棠犹豫着是继续跪还是先救人,陆漾已经摇摇摆摆走到他身边,直挺挺地冲着他往下倒,嘴里犹嘀咕着:“记得问那老头儿要仙丹……”
“你先闭嘴再说!”
云棠又气又心疼,赶紧伸手把他接住,却忽的心中一动,扭头看着御朱天君时,正看到自家老祖宗从虚空里取出了一个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