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押房里头已经是一片暖融融的,墙角的兽头铜炉之中已经是燃了暖炭,外屋里头也了炉子。白忠旗的那间屋,门开着,帘子掀着,董策一进签押房,便是能清楚的瞧见他。白忠旗正自埋头写着什么,董策知道他多半是没在写什么的。毕竟这是大年初一,外头热热闹闹的,这会儿要如此快的进入工作状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不过董策要的不是白忠旗在做什么,而是他的这种态度。
显然,大清早的就能来燃炉子,把签押房中收拾的干干净净,外加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上,这样的表现代表了一种非常积极的态度,同时也是很看眼色的。董策头,自进了内间儿。
这签押房乃是府中重地,日常处置的政务文案都在此,等闲人进来是很不安全的。白忠旗能这般勤快,也是好事,省了麻烦。
他取了钥匙打开靠左边儿的那个大抽屉,从里头拿出来一摞拜帖。
这些拜帖都打造的极为精美,乃是用遍地大红的上好红绫织成的,外面还贴了许多的金箔,看上去金灿灿的,红色和金色相映衬,体现出一种非常喜庆的感觉。有的拜帖外面还套着青色的底壳,在大明朝末年的官场上,这通常是代表着乃是给上官的拜帖。而另外一些,则是在并未包着,这样的拜帖,便是平级的。其实还有一种,乃是外面套着红色的底壳,不过这是送给长辈的。董策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拜访的长辈去送,便是没买。就算是刘若宰待他亲善,那也是算上官而不是长辈,若是自己舔着脸凑过去太近,反而会给人看的轻了。
这些拜帖着实是不少,要送的人也很多——镇羌堡的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就不用了,那是必须要去的,其它的像是纪长风,白添福这些级别低一些的,也要走动。而且董策现在乃是挂在阳和卫的名下,虽然只是个虚衔儿,和阳和卫那些官员也没什么来往,但是过年这等大日子,也是不能怠慢的。
你去送了礼上官未必记得,但是你若是不去,上官那定然是记得的。官场险恶,仕途风波,稍稍不慎,把人给得罪死了自个儿还不知道。左右不过是去送些银钱,反正也不多,何苦不做的大伙儿都有脸面?
董策向来是个聪明人。
笔墨都已经备好了,董策又是暗赞了一番白忠旗的细心。他先铺开宣纸,凝神静气,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又缓缓吐出来。待心情完全平静之后,方才提笔挥毫泼墨,在宣纸上写下了一首苏东坡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董策是字是很好的,字迹森然,宛若山间老藤,筋骨虬生。这首词他是极喜欢的,前世便每每吟诵,更将其作为行事之章法,这一世,也不例外。
一蓑烟雨任平生!
一首词写完,董策看着自己也很是满意,细细端详了一番,很是得意的笑了笑,摸了摸下巴。写了这首词,手也热了,筋骨也活动开了,董策才开始写拜帖。
拜帖是年前在阳和城的时候买的,那边一应货物都是齐全,像是这等东西,自然也不例外,高中低档的都有。董策手中这等,算是最上等的了,一般只有达官贵人才会买,当然价格也是很高。虽店里提供一种服务——只要是把要写的字样留下来,便可以给用金箔贴在拜帖内侧。不过董策还是觉得自己写的更显得有诚意一些,而且像是刘若宰这等文人,定然是不喜欢这如此铜臭的。
写完拜帖,时辰已经不早。
外面已然是艳阳高照。
天公作美,大年初一的天气还是很不错的。董策跟白忠旗言语儿了一声,便是带着他出了签押房。门外,大丫二丫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两个人手里一人拎了一个布口袋,见董策出来,便笑道:“老爷,外头许多老百姓过来给您拜年呢!”董策知道这也是过年的礼节,算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了,当初在十里铺的时候,每年的大年初一,整个十里铺的百姓都要赶到许如桀的百户官厅前头,给他磕头拜年。许如桀则是扔一些铜钱儿出来,让大伙儿哄抢,还会给孩子发一些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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