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姿态,就像是自己和肚子里的小东西是玻璃做的一样。艾丽莎哭笑不得地开口:“你不会伤害到我们。”他的手掌覆盖住艾丽莎小腹的同时,男人的侧脸蹭过艾丽莎的额角,自背后响起的声线中沾染上了复杂的意味:“我知道。”是的,他知道。陡然间艾丽莎便明白了凯恩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她沉默了片刻,而后握住了男人的手。“你在担心,是吗?”她稍稍侧了侧头,开口。凯恩的嘴角几乎贴在了艾丽莎的太阳穴上,很长之间之内她能听到的只有男人沉稳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他并没有回答自己,但艾丽莎知道答案。很难想象到凯恩·提尔会畏惧什么,在沙场上拼死战斗时他从未动摇过,甚至是在屠戮无辜之人时他也未动摇过,但是“生育”这件事几乎成为凯恩生命一道难以跨越的坎。艾丽莎知道他的出生伴随着苦痛,他曾经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也在生育之时面临着劫难。即使男人很少会表现出来,即使他克制的很好,艾丽莎还是察觉了出来。他在畏惧,畏惧他与自己的新生儿会同曾经他每一次类似的经历一样带来鲜血与灾难。“没关系。”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男人的手掌,细致地描摹着他掌心厚实的茧与陈旧的疤痕,艾丽莎将自己的重心交付给了男人:“我很健康,它也很健康,如今也不会有战乱和背叛发生,你不用担心,凯恩。”“不,叛乱将要发生。”艾丽莎的呼吸窒住了。“玛丽安留我在王宫里就是为了这件事,雷利的部署比我能拿到的资料更多。”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然后转过身,抬起头看向凯恩:“那你到涌泉城岂不是很危险?”凯恩的表情十分凝重:“我反而担心雷利的人在路途上对你不利。”“这个时候叛变,雷利家的人怎么想的?”艾丽莎觉得雷利伯爵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打算,如今玛丽安女王身体健康不说权利尽数在手,“他们不会成功的。”凯恩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艾丽莎看到他的眼神中有意味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雷利家的人要的不是王位。”“那是什么?”“埃德加。”艾丽莎立刻相通了其中的关键。埃德加·菲尔德的外祖母如今犹在,矿原未来继承人的监护权理应在雷利的手上。然而谁敢对凯恩正面提出异议呢?如今的埃德加越来越大,但凯恩并没有任何放权的意思,理应占这个便宜的雷利家族自然非常不满。可是……想到这儿,艾丽莎的表情也禁不住复杂起来。明年埃德加就成年了,但直到现在凯恩也没有任何拱手让出矿原管理权的意思。“矿原非常重要,当年的情况危急,我不能让雷德过半的矿脉都由雷利掌握在手。”凯恩像是看懂了艾丽莎的表情,不等她开口,便主动回答,“等到埃德加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我会将他应得的权力交给他。”艾丽莎怕的倒不是这个,别人不知道凯恩在想什么,她还不知道吗。凯恩·提尔从来不在意权力,也没什么格外的野心。只要能让王国平安,让他做什么都可以。艾丽莎担心的并不是凯恩会吞并矿原,她担心的是……其他贵族的看法。埃德加在凯恩身边呆这么久,他自然能明白凯恩的用意,但其他贵族未免会这么想。不过既然他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自己未来的计划,艾丽莎也并没有再多想:“你认为雷利家的人会在回金翎的路途中对我不利吗?他们不会动我的,招惹你就足够麻烦了,除非雷利伯爵疯了才会想到再得罪我的父亲。”“玛丽安认为,他们可能会拿你……你我的孩子来要挟我让步。”艾丽莎皱紧眉头。如果这是玛丽安女王说的,那九成是确有其事。她抬起眼,寻觅到男人浅色的眼睛。那双近似于天空的眼睛里平静也坚决,这让艾丽莎的心前所未有地踏实。“那么这样,我就无法正式上路了。”“是的。”“你有什么安排?”“卢卡斯已经先行离开,他会以商人的身份进入涌泉城,购置宅邸。”凯恩仿佛就在等艾丽莎这句话,他仍然握着艾丽莎的手掌紧了紧,“你跟我走。”“跟着你以佣兵的身份进入涌泉城?”凯恩瞥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纠正道:“佣兵的妻子。”这当然不是重点!一瞬间艾丽莎不知道自己该紧张还是该笑出声:“我以为你会选择更加稳妥的……方案。”说着她顿了顿,继续追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安排?”这次来雪伦可是带了不少骑士呢,她和凯恩可以先行离开,但骑士们可不行。“等到离开雪伦境内,你我换马车等到队伍离开后在行动,”凯恩用他习惯性地命令口气解释道,“骑士由埃德加带队,如果真的出了情况,他负责领兵反击。”“让埃德加负责?”艾丽莎有些诧异地开口。“怎么,”凯恩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她会是这个反应,“我让人教他拿剑可不是为了在比赛上好看的。”至少队伍里还有维拉在,如果提前准备的话,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艾丽莎现在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她相信凯恩心中有数。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她没有多做纠结,半是感叹半是揶揄地开口:“我以为你会把我留在雪伦。”既然离开危险,那么就不离开。天底下恐怕没有比女王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要让绮丽选她会举起双手来赞同这个选项,这几天来绮丽真是恨不得住在王宫之外的宅邸里,生怕和自己分开。“这件事不会这么快解决,”凯恩摇了摇头,“我不会留你在雪伦待产。”“为什么?雪伦的条件更好,而且父亲把高堡的学士带了过来,他也不用再忍受颠簸抵达金翎了。”然而她的话只换来了凯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它出生时,我会在场。”有那么一瞬间,艾丽莎没搞明白其中的关联。但是等到她读懂他的目光时,艾丽莎了然了。他的目光中带着艾丽莎所熟悉的审视意味,可更多的是一种……承诺。就像是他答应自己会在婚礼前准时到达时那样,就像是……他许诺于自己忠诚时那样。她稍稍勾了勾嘴角:“这是你的诺言,凯恩。”☆、53政治婚姻053离开雪伦一路向南,坐在马车之中艾丽莎望向窗外,夹杂着淡淡水汽的微风扑面而来。艾丽莎的目光向远处眺望,在低处的远方,一片平静的水域与地平线相接,如果不是见过真正的海洋,艾丽莎恐怕会将这片一望无际的湖泊当做大海——这片寂静又辽阔的内陆湖,是位于王国中部最大的湖泊陆中湖。仔细看过去,在远处的湖中心,有着一个高耸入云却破败倾颓的塔身在水汽之间缥缈着。这片湖安静的几乎没有任何生气,就算是亲自上过战场、亲手拉起过弓弦,面对这样死气沉沉地场景,艾丽莎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轻轻撩开马车的帘子,看向正在赶车的凯恩的背影:“这就是曾经的黑塔?”驾车前行的凯恩侧了侧头,像是叮嘱也像是斥责地开口:“放下帘子。”就像是自己换下了天鹅绒的长袍,换上了粗布长裙一样,凯恩也把他那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盔甲换了下来。现在他身上的链甲看起来和普通佣兵穿戴的没什么区别,甚至就像是多年混迹于战场与荒野的那些雇佣兵一样样式陈旧。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这套盔甲,但它非常合身,艾丽莎能够肯定的是这的确是属于凯恩本人。或许这是他过去的铠甲吧,艾丽莎并没有找到询问故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