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与其说是这满脸的疮痍让人痛苦,不如说是疮痍遮住的那段回忆更让人痛苦。随着换药次数的增加,皮肉上的伤口早就没那么疼了,可这些外在的可看见的伤口就像个棒槌一样,每看见一次,就敲打了她心中的那口大钟一次,警醒着她到底做了怎样十恶不赦的事。
云织见她不说话,稍稍凑过去了些,笑着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喜欢了啊?”
说罢,就占了占粉末,要给她涂上,但水夏一个挥手袭来,见势就要将云织中手中的那个瓶子打下去,但就在真正往下摔去的瞬间,她的身体竟又动弹不得了?借着一股余光看过去,原来是宋漆来了。
竟是他,又对自己使出了个木僵之术!
水夏心里一阵痛恶。
听说这宋漆所在的的易部坐落于白鹭峰,处在寻苍山众峰偏北的位置,云织、班颜所在的奇部在绿萼峰,位于山脉最西边,两峰之间的距离虽然不大,但往返最少也需要一个钟头的时间。
话说这个宋漆最近真的是好闲啊,老来绿萼峰看她。他是如此低纠缠着自己,无法就是怕她一个想不开,折腾来折腾去的,又给这寻苍门添一具死尸咯?又或是怕自己真的死了,反而衬托出了他的能力不行,终于失算了一次?
她明白得很。
明白这种自以为菩萨心肠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每次看到他时,她都会觉得此人的双瞳仁实在太黑,应了他的名,深不见底,捉摸不透;偶尔看到了他脸上的一抹笑容时,又会觉得这春光般的温暖里面还掺杂着一种隐隐的冷。
总之让人矛盾得很。
所以她也总觉得这人的性子并非是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而是更加复杂的、纠结的、比较难理解的。当然也可能是他太善于感念术了,总能看到别人的心而看不透自己的心,故而云里雾里的就让人跟着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不过对于水夏来讲,不看他的时候心里是一种死寂状态,这是因为过去的经历所致;看他的时候心中就会冒出百丈火来,反而有不想死了。现在反正也是活着的状态,那就先把他给熬死吧!如果他不死而自己死了,那她心有不甘,若他死了自己再死,也就不会有人再来阻止她了。
这样比较干脆。
她觉得自己算计得挺好。
“交给我吧!”宋漆走了来,随之接过了云织手里的瓶子。
水夏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心里顿时慌张了起来,一双褐瞳之中带着惊变而彻底的怒意,正在传递给眼前的这个人。
她在倾尽全力地告诉他: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不要……
但他却是一副全然没看见的样子,并没有停止走过来的步伐,证明了她的反抗无效,随后又抬起手来在她脸上涂抹了起来。也可能是太直男性格了吧,搞得她的脸红得跟个石榴似的,更难听的形容则是,像极了宋漆师兄——李未来养的一只蓝猴子的大红屁股,丑得简直难以直视。
“看来这胭脂水粉什么的,真不是你们男孩子该碰的。你瞧瞧,都给她涂成什么样子了!”
云织从宋漆的手里拿回来了粉黛,用绸布给水夏擦了擦脸,擦干净后便又用另外一种藕色的粉涂了上去,就这样一番技术性的涂抹之后总算是盖住了大部分烧疤,虽说不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吧,但离远了看,也几乎看不出什么就是了。
水夏一抹扑闪流萤般的眼眸瞬时亮了起来,汪汪如海中月,熠熠如天上星,配着卷翘而细长的睫毛,更显得楚楚动人了。那样的一张脸就像是上天雕刻出的最完美作品一样,挑不出任何毛病,自然而然的轮廓在三人眼中耀眼而出,颇有点勾人心魂的意味。虽然整体不如原来那般的如同尤物吧,但此时此刻也足以称得上是惊为天人了。
“没想到小娘子你……”班颜终于放松了下来,感叹了起来,“这么漂亮啊……”
“对呀!”云织冁然一笑,转过头又刻意点了点某人,“师弟你看,她是不是很漂亮啊?”
宋漆眼中有一抹火光窜过,但不久又消失在了那深邃的瞳孔中。他左顾右盼了半晌,没说什么,更是看不出任何表情,在云织的注视及拷问下只好低下了头去,不再看水夏了。
水夏可没那个工夫听他们恭维自己,别人以为她挤眼睛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无辜、更天真、更好看,但她其实只想给这同门三人传递出一种赶紧给我解绑的讯息。
云织反应了过来,心领神会道:“快给她解开吧,你看她都急死了。”
宋漆猛地抬起头来,便按着云织的意思两指并拢一转,发了道暗光去。
手臂霎时落了下来,但酸痛已不足以描述她此时的感觉了,更多还是一种无力感,仿佛身体被掏空。但饶是如此,她还是扭了扭手腕,然后拿起了旁边桌上的小花瓶,毫不客气地就朝宋漆扔了过去——
砰!
瓶子砸到了额头,咣当又坠到了地上,摔得稀碎。血液沿着他鬓发流了下来,流过了那双黑长的睫毛,流过了他的嘴,直到一滴、一滴地如水珠般又落到了地上,一气呵成,弄得他很是狼狈。
绿萼殿顿时陷入了一种严肃且尴尬的氛围,云织和班颜二人面面相觑着彼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