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坐在红色夜莲花在大海里漂浮,花瓣的香气不是如此醉人了,海潮也不是如此荡漾了,身周依然有些寒气。前方是哪里呢,飘飘茫茫的世界,他已没有吟诗的兴致,潮来潮退,都是推动波浪起伏,送他从过去到未来。
陡然,星河逆转,海洋巨翻,他像是浮到了天海的另一面,幸而仍栖身在红色夜莲花中,无论坐卧甚至站立,都并未掉入宇宙旋荡的渺渺虚空里。
这时,他乘着红色夜莲花到达一个有别于尘寰的异域,天地忽然光明起来。红色夜莲花飘飘转转,带他进入一个扭扭曲曲的狭窄肠形河道,周围到处是烟气,白雾茫茫,不久雾散后,他看见河道两岸活跃着很多人或禽兽,似乎和红尘没有什么区别。
远远地,他看见小蝶穿过重重人流兽影,向他奔跑过来,她怎么会在这里呢?情深缘浅奈何天,到底天意让我和她又重逢了,刚才自己深情呼唤的我爱,是不是她呢?
她飞身坐在红色夜莲花的花瓣上,冲他笑道:“你也来此,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一阵心酸,方知刚才的魂梦交合是自己一厢情愿,爱欲所至,和她无关呢。他心里空洞茫然,想着什么是我爱呢,明明有爱性,具细到某个人时,这个爱性并不能和任何人重合。“檀郎,你在想什么,你见到我,好像并不开心?”小蝶瞅着他,眼神娇柔。
“刚才你有没有将身心许给我?”他仍忍不住问道。
小蝶脸红,羞着他的鼻子,“你就在想这些啊,我有没有,你不知道吗?一个巴掌拍不响呢!”
他拉着她的双臂,又问:“那你身上现在还没有……爱悦?”
小蝶凑在他耳边道:“我一直就有,从见到你就有,你对我说,想和我一起去净土,不是骗我吧?”
他得到确证,喘了一口气,把她抱在怀中道:“你果然是我爱,我没有骗你,这是我真心所想,刚才我恍恍惚惚出神呢,但我想过的事,说过的话,终究假不了。”
“为什么不和你妻子一起去,要和我一起去?”小蝶娇嗔道。
“至情者才懂得佛陀的心意和见识,俗世中的人大多浑浑噩噩,他们想的最多的是柴米油盐,整天为这些操劳,什么时候愿放下手中的事,去思索一下情性呢。”
“我是至情者吗?”
“你整天沉浸在爱中,想着自己的所爱,像白纸一样,不操心别的,不管名利,只想着和我在一起呢!无论我对你说什么,你总是能懂得我的意思,想得和我一样,所关心的和我一样,与我最投契,是我唯一的知己。”
“可我是狐狸精……”
“你是爱性!没有你,我会陷入无始无终的空虚中,想不透活在世上干嘛,无论和谁说话,没有人真心管你想什么,也没有人关心你真的想要做什么,他们活他们的,我活我的。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没有人真的关心他人……”湘竹说着时,泪流满面。
“你妻子呢,她很好……”
“她很好,但她也不能进入我心里,她不知我有多寂寞,她不在意我富贵通达,却也不在意我有何精神意趣,不能理解我从小到大的所想,不明白我活着想做什么。她想着今日吃喝,明日怎么过,她很好,让我安稳,但我呢,却无法从她所关心的这些中得到快乐。我们不吵架,不红脸,却也没有真实持久的愉悦,让我觉得到世上没有白来,活着值得!”
湘竹倒在小蝶怀中嚎啕大哭,感觉平日紧张压抑,有无穷苦楚,即使从前和她亲密情热,但心里想着有负妻子,也是处于烦恼中,如今尽情宣泄一切郁郁,既情绪激烈又放松了很多。
“我明白了,她是你在俗世的安稳,我却是你的精神寄托……”
“嗯,我就是这样想的,结果却做了两方的负心人,面对你们两个,又怎会不都生愧悔,偏逢屡考都败,太多烦闷,觉得自己活着好无用,不能给任何谁什么,父母,妻子,情人,空有大志……”
“我们到了另一个世界呢,你别烦闷了,这里没有任何牵绊。来,你帮我梳梳头发,我头发长,自己不好打理呢……”小蝶把篦子给他,背对着,将发钗取下,披散青丝。
“这是哪里?”他轻轻为她梳头,理顺青丝,方才平静很多。
“岸上的人说这是梦之国,也就是梦境,来来往往的都是梦中人,梦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