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背她回来的路上,她一时冲动坦白了心事,却听见他用一句“别说了”作为终结。她依稀听出他不高兴,原来她鼓起勇气说的那些话,他并不想听。
既然如此,是她说错,她会当成什么也没有说过,以后也不会再说。
这样的话,他也就不必不高兴了。至于她自己心里那一抹淡淡的失落,她可以不动声色地忍着。
说得轻巧,但她辗转反侧,久违地失眠了。翻身望向窗外,月亮正悬在天边,和梦中那轮月亮一样完美无缺。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每次都满心欢喜地开始,每次都心烦意乱地结束。那个满头白发的人是谁呢,她明明不认识,却频频梦见他。还有那场舞,她是在梦里才惊觉自己会跳舞,梦醒了还能想起每一个动作。
反正睡不着,不如起床再跳一遍。她闭着眼睛回想,跟随脑海中的画面翩翩起舞,遇上不清楚的细节,不自觉地想起那白发男子的动作。刚开始有几分生疏,渐渐地变得熟悉,到后来完全沉醉在舞中,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难言的失落和忧愁。
她没有那条华丽的银朱长裙,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衫。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淡淡银辉洒在一身白衫上,清新而淡雅,和梦里的氛围截然不同。
她好像变成了一道灵动轻盈的风,随时可能自窗口飞走,缥缈不定,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二天上午,听到敲门声时,叶若风才发现自己在桌子上趴了小半夜。师父站在门口找她商量正事,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呵欠。
“没睡好吗?”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好像昨夜半路上的不高兴,只是她的错觉。
“可能是昨天太累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夜里也没睡够。”她的语气比他还平静,又打了个呵欠,才问他,“师父,一路上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而后轻描淡写地说:“没有。”
“没有就好。”她听他这样一语带过,更加确定了他是真的不想听。以后她不会再说。
两人一时无话可说,恰在沉默的间隙,隔壁房门打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到门外,柔声细语地朝叶若风说:“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叶若风被这陌生人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何来路,怎么会看出她不高兴,她连连摇头说没有。
“在下昨夜入住,路过姑娘门口看见你在跳舞。那舞姿美若天仙,但又凄凄切切,我想跳舞之人一定是心事重重。”书生说得有理有据。
“我哪会跳舞?你看错了。”叶若风如遭当头一棒,她哪里想到半夜跳个舞竟会被发现。师父刚才问她是不是没睡好,她刚说不是,这下当场被拆穿。
更让她费解的是,她在梦里跳的那支舞分明热情奔放,怎么到了现实里就变成了凄凄切切?难道她竟有那么伤心?不至于吧。
书生辩解:“我没看错,我放下行囊又出门看了一眼,姑娘还在跳舞。我虽然只看到影子,但记得清清楚楚,那身段就是你。”
叶若风看了应松玄一眼,他脸色阴沉。因为她没说实话,所以他又不高兴了?
也对,师父只教过她舞剑,没教过她跳舞,现在一定觉得她不务正业,若再知道她是在梦里向一个陌生男子学的,更会认为她胡闹。
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表情,她更不敢坦诚相告,只搪塞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一定梦游。对,梦游。”
书生喋喋不休:“姑娘说是梦游,那便是梦游吧。姑娘若不嫌弃,可将不开心的事同我说说,我……”
叶若风苦恼道:“我没有——”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感到手腕被人一拽,师父拉着她走出了客栈,冷冷地吩咐她:“不早了,做正事。”
叶若风在街头站定,手腕有点痛,掰开他凉凉的手,才看到雪白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红印。
师父就这么生气吗?如果他能看到这一圈红印,还会这么用力吗?她有点害怕又有点委屈,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思来想去,决定回避,便一本正经道:“师父说的正事,是找灵墟族吗?我见过他,我可以自己去找。师父不用一起去。”
应松玄站着没动。
叶若风硬着头皮往街上走了,一路左顾右盼,怎么也找不到灵墟族的身影。
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人跟在她身后,想假装不知道,但是不行,一路上总有人评价他的容貌,总有人连连赞叹,还有人穷追不舍。
她越听越气,这些人怎么回事,上元节已经过完了,还不知道收敛。连她都收敛了,她们还这么猖狂。
更可气的是,师父也不拒绝,大概他在气头上不想说话,还等着她代他拒绝,她也没心情帮忙。
心烦意乱地走了好长一段了,她才发现师父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她身边。他离她很近,像昨夜一样肩并肩,衣袖挨着衣袖。
正因为很近,路人的议论声也逼近,嘤嘤嗡嗡,飞虫一般,赶也赶不走。
叶若风忍无可忍,终于说:“师父,你回去吧。她们太吵了。”
她不知道有人刚好在那一刻朝她伸手,只差一点点就牵住她的手。却被她的话打断了动作,那只手停顿在空中,慢慢收回自己的衣袖。
应松玄停下脚步,他想朝那渐渐远去的背影说“好”,几番犹豫,又说不出。
恰在此时,一个横冲直撞的姑娘撞进他怀中,苦苦哀求他:“请帮帮我,帮帮我。”
他习惯性地后退,那姑娘却胡乱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才发现对方同自己一样,是看不见的。
叶若风倒回来拉开了那姑娘,没好气地扶住对方肩膀:“你站好。要帮什么忙?和我说。”